第一章 微空蕴形 (第2/3页)
尼科亚的过去非但不光彩,而且罪恶重重。尽管如你所说,可偏执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敌视孕育着深仇大恨,却不能作为借口,相反你们不也侵略瓦伦西亚,并驱赶流亡者不许他们回国。”
沙修斯的举例很突兀,犹豫的斯特芬斯往杯子里倒满酒,然后一口气喝下去,用呛着的嗓子说:“瓦伦西亚是我们的一个痛处、一块伤疤,你把它揭开,就看见深沉的无奈。”他的神态闪闪烁烁得出奇。“无可否认,我们也在绝对和相对间选择,你可以讥笑,但有利的牺牲同样存在两面锋刃,我们不刻意掩饰过错,现在瓦伦西亚即将复国,我们可以不将它当作敌人,我们接受改变并承认,尼科亚会吗?它的斤斤计较正是最大愚昧!”
令斯特芬斯松口气的是,餐厅内哄响的掌声掀起人们一阵激动的低语,也分散了沙修斯的注意力。演奏台上的外行人纷纷离开,旅店老板卖弄地敞开怀抱朝所有人一鞠躬,“最好的吟游诗人,帕梅拉女士带给诸位优美动听的歌喉,请站起来欢迎……”
沙修斯盲目地跟随众人起立。这时,一位身穿垂袖开叉的蓝色紧身长裙、三十岁左右楚楚动人的美貌女子从不起眼的侧门后走出来,她面容白皙,长着两只忧郁的大眼睛,淡黄的头发在双耳边盘成髻,将一人高的竖琴坐抱于膝前,纤细的手指放在琴柱上。
“远方客人,命运的交响,希尔凡沙赫的夜,如此凄凉。”
帕梅拉女士的竖琴仿佛微风滑过琴弦――柔美、清澈、悲伤的音色,节奏婉转犹如行云流水,餐厅里鸦雀无声,只回旋着琴响,她用一种清脆低扬而沉醉的动听嗓音唱着歌曲,一双碧绿的眼眸顾盼生辉,脸颊上浮现出淡淡色彩,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娇艳欲滴。歌丽希娅故意发出不满的牢骚声,“你看上她的人,还是对曲子入迷?”
“别说话,仔细听你的就是了。”沙修斯悄悄对提夫林说。
她白了沙修斯一眼。“歌词呢?我打赌你根本没上心,只顾盯着她的脸。”
“歌丽希娅,别无理取闹,你早上不还说我是阿童尼式的人物。刚才唱的两句是‘恼人的月光下翩翩起舞,闭上眼睛被夺去了初吻’。”沙修斯在她耳旁说,她吃吃地笑起来。
年轻人莫名其妙地耸耸肩,歌丽希娅的情绪真是变化莫测,不可理喻。
帕梅拉女士伴唱了几首歌曲。从缠绵悱恻的闺怨,到豪爽奔放的恋情;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兴高采烈,无论是惆怅或者欢快,都令人不由得销魂,每支曲子末尾均博得响亮的喝采和此起彼伏的掌声,尤其当她在乐曲的高氵朝表演别致的花腔时,好评更是经久不息,跺脚、捶打桌子,径直落地的客人以近乎破坏的手段表达心满意足。
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斯特芬斯默默地用讽刺但宽容的眼神注视其他人,他小声对沙修斯说。“待会我给您介绍先前提起的格拉那达女巫。”
沙修斯灵活的黑眼睛四下里打量,没找到符合的对象。“不要提及我的真实身份,除非经过我同意,今后也一样。”他一板一眼地强调着。
“嘿,漂亮女人,你会唱尼科亚的歌吗?”一个士兵紧了紧搂在怀里的女人,在吞酒的间歇醉醺醺地喊叫,其他士兵附和着瞎起哄。
帕梅拉女士不高兴地停止声音,用生硬地语气做回答,说她不喜欢尼科亚歌曲,同时挪动支座把竖琴偏移方向。那士兵不肯罢休,还是不依不饶地以下流的口吻要求她必须唱,帕梅拉女士的脸顿时冷若冰霜,作出不屑答话的手势。尼科亚士兵将手中的酒泼在地上,然后命令女士唱“象牙床上的小调”,他露骨的发言,惹来餐厅内的轩然大波,有的爱看热闹,也有投其所好,但包括沙修斯在内,不少人纷纷露出气愤的神色。帕梅拉女士用鄙夷的目光朝得意的尼科亚士兵扫了扫,接着以悲伤的音调唱起另外一首著名的尼科亚哀歌,士兵没有料到,惊讶得哑口无言。沙修斯却很欣赏,摊开的指尖在腿上打着拍子。
“被吟唱的古老乐曲流传至今,那动听的音符带来往日的回忆。
美好一度存在于尼科亚,那里的人们如同生活天堂,他们过去常将未来视为可有可无,相信现在才是永恒、未来算什么?
算什么?
那些微不足道的低音如此哀怨,那些激昂的震颤化作无声的叹息,曾经告诉他们什么?
被漠视的终将发生。
中止的声音说:我们必须再见吗?
那些挽留的手也放松了坚持!
‘夕阳或许不再现,我们举起孩子的双手’对啊!夏季里的飞蝉遗脱了旧壳,在吮吸鲜血后哀鸣:‘尘土归于一处,火焰丢进大海,尼科亚埋葬了过去的荣耀!
勿庸置疑,纵然回忆是不朽的,但何时才能找回失落的灵魂。’”
餐厅被一片感叹的空气所笼罩,讪讪地尼科亚士兵自讨没趣,又不敢肆意发作,用舌尖舔了舔嘴唇,故作镇静地缩回去,只是不住地对帕梅拉女士狠狠瞪眼睛。
沙修斯对女性吟游诗人说。“唱得太好了!”
帕梅拉女士站起来接受众人的鼓掌,男人们雀跃着交相称赞,将一只简陋的桂冠戴在她头上,女士用会说话的眼睛把感谢洒向微笑的听众,然后趿着白色的平底鞋轻轻地走了。
“她刚才盯你看了,你该不会只对年纪大的女性感兴趣吧!”歌丽希娅带着挑战的语调说。旁听的斯特芬斯不禁笑出声,虽然情有可原,但他的理解是错误的。
“那么,歌丽希娅,我要不要追求你以表明自己的心迹呢?”沙修斯戏谑地说。
“先等等吧,也许你会错过那个吟游诗人的。”提夫林酸溜溜地回答。
“当然。”斯特芬斯意外地接过话茬,令两人一愣。“如果见不着她的话,就没必要来希尔凡沙赫了,我不是说过吗!”
饭后点心的时间拖得很长,沙修斯和歌丽希娅显得心不在焉,伊恩拿一只活脱脱是根腊肠的猎獾犬逗趣,只有斯特芬斯颇沉得住气。结果证明等待是有价值的,因为帕梅拉按照龙学家的说法再次出现,引起客人的骚动。美丽的女士风姿绰约地走进来。从旁人活跃和欢快地态度判断,大家都没料到她会回来。这位女性吟游诗人很高,足足六英尺,湿湿发亮的头发呈自然卷,优美纤弱的苗条身段裹着浴袍,殷勤的人们自发让开路,就这样落落大方地进入到交织的视线中去,好像连挑剔成性的人也找不出半分瑕疵,虽然天气有点儿热,但正好给她的冰肌玉肤平添一层羞涩的红晕。她具有一种天真的、几乎是超凡脱俗的魅力。
“我们又再次见面了!斯特芬斯先生,很高兴你肯听我的劝暂时留下来。”她朝龙学家伸出水粉色的手,看来两人似乎熟识,被许多人注视着,斯特芬斯简单碰了一下就收回去。
“这是沙修斯,莎白娜,嗯……我新认识的朋友。”龙学家介绍道。
“你好,我是沙修斯・斯派达尔,很荣幸见到你,我美丽的女士。”沙修斯的手贴在胸前,微微一点头。对比先前见自己时的态度,歌丽希娅生气地冷哼。
莎白娜温柔地一笑,对斯特芬斯说:“您有人类的朋友我反而感觉稀奇,啊!我这么说您可别见怪。”她继续说,“你好,省去一大堆无意义的中间名,我是莎白娜・夫斯卡。”
沙修斯望着她两只孩童般纯洁的眼睛,拘谨地说,“帕梅拉女士……”,刚讲了几个字他就意识到说错了,舌头不自觉地为之打结。
莎白娜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眨了眨说:“大概斯特芬斯先生已经向你透露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那只是化名。”她轻微的格拉那达语调非常悦耳。
沙修斯礼貌地为莎白娜拉开座椅,女士道声谢坐下了,立刻使周围渴慕的眼神变成露骨地嫉妒,那几个尼科亚士兵尤其明显,而且不怀好意。伊恩很喜欢莎白娜,歌丽希娅则冷淡地打了声招呼。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沙修斯,好像奇怪他为什么和另外两个人牵扯上瓜葛,还有他的背景与目的,以及莎白娜的突然出现令她产生的对沙修斯强烈地占有欲。
歌丽希娅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沙修斯并未引起莎白娜超出礼节外的关注,在女士面前的年轻人只是一个瘦削的男子,看上去像初出茅庐的法师,也许欠缺经验连咒语都会念错。他稍微往上翘的眼睛放射出勇敢和理性的光芒,或许是唯一值得赞赏的地方。浅灰色上装、亚麻的马裤与不合时的皮靴,又单纯类似普通冒险者的装扮。头发下面的眉毛不光很漂亮,甚至带着女性化倾向,皮肤上的虹彩可能代表某种未知的法术效应。他的模样虽然与浪荡轻浮的贵族子弟仍有差距,但外貌无疑相当英俊,在这方面,倒是可以让人稍稍减少些轻视。这个讨人喜欢的俊俏青年――莎白娜是这么客观地看待、表明她的成年人身份――不是经不起夸奖的软骨头,除此以外沙修斯就和其他华而不实、费尽心机追求她的男性一模一样。
来自格拉那达的女士点了杯蜜酒,旅店老板慷慨地表示免费,她就习以为常地接受众人的瞩目,使非常性感诱惑的歌丽希娅黯然无光,不受人注意。
“希尔凡沙赫已经没有什么新意了,除了士兵还是士兵。”莎白娜对龙学家说。
“我想明天就出发前往沙华钦。”斯特芬斯坚决地说。
“我也没打算继续待下去,沙华钦,就按你说的。”莎白娜读地名的声调总是很特殊。
“夫斯卡小姐也跟我们一起走吗?”沙修斯觉得自己的问话似曾经历。
“请直接叫我莎白娜吧,”她对着沙修斯露出动人地笑容。“我负责观察北边的战况,很遗憾我们蔷薇十字会目前还不能干涉。”她误以为沙修斯也是奈森帝国的人。
“哦,我对战争的正义性没有异议。双方各执一词,原本与我无关。”沙修斯说。
莎白娜的脸上闪过一瞬诧异,她炯炯有神的眼睛荡漾着玩味的情态。“对了,斯特芬斯先生,你说过自然会找到强有力的帮助,在平衡胜负的天平上投诸决定性的砝码。”
斯特芬斯看了沙修斯一下,高兴地点点头。“进展得很顺利,我该干一杯。”
沙修斯有所保留地耸耸肩,做了个似是而非的手势。“我不希望输在灵魂过磅上。”莎白娜没有漏听这句话,她觉得既有趣又不免吃惊。
“对,科穆宁军队不会因为鲜艳的鸵鸟毛就变得正义高尚。”斯特芬斯以他本人的意思含蓄地理解了,他的表情是牵强且矫揉造作的,不怎么令人高兴。
这时候酝酿的气氛使餐厅里的年轻女性不约而同地跳起舞来。几个当地人用铃鼓伴奏,姑娘们右手挥舞手帕,跟随鼓点节奏的快慢做轻快敏捷地跳步和灵活地旋转。歌丽希娅一蹦一跳地跑上去,加入欢快地行列,她的动作倒是跟她惹火的身材相称。提夫林很投入,一脸开心,沙修斯见了也觉得高兴,毕竟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弄得歌丽希娅不愉快。歌丽希娅属于野性而善变的斯芬克斯,脾气暴躁、捉摸不透,把甜言蜜语和龇牙咧嘴当作两面手段,总的来说,她习惯了状况,只要她不故意找麻烦,沙修斯就庆幸了。
很少见男人上场,这次却不同以往。无论是旅客或者市民,普遍受到感染,纷纷跳出自己的舞步,只是不持手帕。一个还算潇洒的中年男性硬要与莎白娜对舞,女士勉强同意了,那人激动得昂首阔步,反而不是跳舞倒像在被检阅。莎白娜哭笑不得地好不容易才脱身。她坐下后说道:“希尔凡沙赫人的热情,真得以尺子来衡量。沙修斯,你要帮我,我拒绝不了他们低声下气的请求,可那副哭丧的脸怎么让人提得上兴致。”
最后高氵朝的鼓声响起了,隔着老远盯上莎白娜的男人你推我抢得挤过来,莎白娜暗暗地露出不快之色。当那些人再走近时,沙修斯拦住路,故意挡在莎白娜面前,身后的人在响亮的音乐声中朝他喊话,他假装没听清楚,不过一个人是阻止不了多久的。
沙修斯弯着胳膊,向莎白娜一欠身。“女士!”
莎白娜装出很疲倦的样子,随即噗哧笑起来。“还是得跳!”她没有考虑就站起来。“我们试试吧。”她把头一歪,搀着沙修斯的右臂走上去。
鼓声逐渐急促,仿佛噼里啪啦的雨点,跳舞的人更快地反复旋转。莎白娜富有动态的美感,沙修斯却没有经验,错乱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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