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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微空蕴形 (第1/3页)
朦胧的细雨和浅灰的烟雾消失在希尔凡沙赫惨白的黎明中,藏污纳垢的小巷在污水溪流的冲刷下空无一人,例行巡逻的士兵总畏于艰难而鲜少涉足。几个面色惨淡的男人,身上散发着令人掩鼻的酒臭和呕吐过的气味,摇摇晃晃地从门内跌出,扑倒在当街的泥潭里。
“我想到地方了。”沙修斯说,他指着径直落地锈蚀得很厉害的招牌。那几个醉汉被后来的同伴七手八脚地背在肩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大叫店主的无花果酒够烈。
歌丽希娅很诧异地微微露出探询的神情,她本以为沙修斯落脚的旅馆即便不高雅也要相当安全,她对洋溢在径直落地的氛围十分熟悉,寻常人出没的场所,当然少不了一如既往的惹是生非和勾勾搭搭,可能也有暗地里把她认出来的心怀叵测的家伙。“真的没走错?你的品味倒是蛮特殊,某些方面的确方便。”她别有用心地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沙修斯打了个哈欠。“我不是一个人在旅行,还有同伴,也不算同伴,你见过一面,但是你跟来他恐怕不高兴。”
“他是你的长辈?领主?好像听你说过馥郁金香岛,在哪里?”歌丽希娅扬起眉毛,用尖刻的眼神刺探着问。“你是一个贵族?”
“斯特芬斯不过是有求于主人的凡人。”伊恩骄傲地插嘴辨白。
女性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由于充分理解这一词汇的含义,她不忙于追根究底。“那么这个斯特芬斯有什么可抱怨的。”她慢慢地说,然后礼貌地走进沙修斯为她拉开的门。
“我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其他你以为的任何,甚至和你一样不应该待在提瑞西。”他没把自相矛盾的话当回事,歌丽希娅的跟随让他感到心烦。
径直落地的里面仍残留着前夜的气氛,底层平面大厅的后部就是餐厅,宿醉未归的酒鬼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长长的吧台上啤酒杯堆积如山,将后面旅店老板的笑脸遮住半边,几个准备爬上二楼房间的旅客正在扶手旁呕吐,惹来女侍们不满的唠叨,而浓妆艳抹却弄花脸的女人被堵在楼梯口与恋恋不舍追来的客人疲倦地调情,偶尔发出一两声慵懒的叫唤。
推开大门的铃声惊动了所有人,女侍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身去看,睡意正浓的酒鬼也勉强抬头打量,这时候从外面进来的人,要么是换岗后赶来寻欢作乐的守夜士兵,或者是警惕和妒忌心并重的婆娘寻找彻夜不见人的丈夫,他们全都仔细看了沙修斯和歌丽希娅一眼,意味深长地露出色迷迷的笑容,然后又回归先前的事情中,仿佛两人不存在似的。
径直落地的早餐提供一份像样的冒泡肉粥和黑麦面包,牛奶的芳香也不可多得,尽管沙修斯尝着很酸,伊恩以三倍的价格点了份加汁糖排骨,惹来别人的怀疑不是孩童该有的胃口。无论如何,他们饱饱吃了这顿饭,汤汁的香气和隔宿的烟草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当伊恩按照沙修斯的吩咐去给女性办理住宿手续时,歌丽希娅也急切地需要休息,她的手拨弄着头发,疲倦地朝沙修斯眨眨眼睛。“你真是个好人,喝点儿甜果汁吧。”她把漂亮匀称的腿直伸在桌子底下。“你的爱人呢,她在哪里?”
沙修斯刚开始出声,但还是被打断了。
“我猜没有,对吗!”歌丽希娅把汤勺咬在嘴里一副俏皮的模样。“哪个姑娘想要跟上沙修斯先生的步调,就得有大象般的沉稳和耐心,惠莉丝太急躁,虽然很性感,引诱也正是赤裸裸的调情。嗯,你倒像阿童尼式的人物。”她最后的话变成一种少女的悦耳声音。
当面被品头论足,沙修斯苦笑着默念美狄娅的名字。歌丽希娅的意思是形容他喜欢冒险而不爱女人,对此他难以作出有力的辩驳,只好转移话题。
“我无意刺探你的隐私,歌丽希娅,也不想打听你来主物质界的原因。可是,”他用对于提夫林来说太过委婉的腔调,谨慎地质询道。“谁给你戴上手镯,为什么你在角斗场?”
伊恩拿着钥匙回来,显然不乐意这趟跑腿,因为他马上就不耐烦地递给歌丽希娅。而女性摆出“一个小鬼神气什么”的表情,伊恩则针锋相对地回瞪。
沙修斯站起身,看见歌丽希娅刻意低下头避免表情。“你有顾忌,就当我没说过。”
但是歌丽希娅反手把他拉坐下。“你在和我使性子吗!”她似乎无可奈何地讲道:“你要知道,我恨死希尔凡沙赫啦!我一直痛恨这个该死的地方。我该向哪个神发誓,不管今后发生什么好事,到死的那一天都后悔来希尔凡沙赫,不止白白浪费了两年。”歌丽希娅避而不谈起因,选择性地强调无缘无故被卷入刺杀事件。当初蛇夫雇佣她为本城的盗贼公会暗杀雾之塔1的某位法师,谁料对方早有防备,法师抓住她却没有惩罚,只是给她戴上黑手镯然后竟然放走,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再度悬赏通缉,因为失败,蛇夫提出想要受包庇必须表示诚意,当时她被限制能力,无法简单拒绝,所以将次元宝石作抵押。蛇夫介绍她参加角斗比赛,但奴隶贩子不光利用她赚钱还企图占有她,因此设计让她不能脱身,于是她利用一年一度的霍赫降临节趁乱脱身,就演变成如今的局面。“至少遇见你是好事。”
沙修斯摇了摇头,踌躇着本想对歌丽希娅说些宽慰的话,可终究没能开口,最后喃喃地低语道:“抱歉,勾起你的不快回忆,我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曲折。”
“我并不需要你的同情,沙修斯,我不清楚主物质界是如何,但在我出生的地方,同情根本就多余,更是对弱者的侮辱和耻笑。”歌丽希娅凝视着他,把绷紧的脸慢慢松弛下来。“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同情,而且记住,我不愿意没完没了地提醒你。”她尖锐地说。
沙修斯听到这话,窘迫得把身体在座位上缩了缩,但是歌丽希娅看见他的态度却畅快地笑出声。“天啊!你真当回事了,假如我说全是骗你的,信不信?”
“我被你弄晕头了!”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而且很快。“现在去睡觉吧!”沙修斯抬头看着从窗户射入的阳光,室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那个叫蛇夫的人已经死了,你的次元宝石也不知下落,继续去找?”
“理所当然的!”歌丽希娅站起来走到沙修斯身边,用手摁住他的肩膀,用微弱动听、撩人心怀的语调说。“如果我有麻烦,你肯再次帮助我吗?”她突然捂紧沙修斯的嘴使他的回答没能出声。他挣脱开来诧异地打量她,心想这个可爱的女性只是利用自己达到目的,为此甚至可以献出所有,她直立在面前,一伸手就摸到,像红宝石一样真实,但他不能接受。
“我在希尔凡沙赫不会待太久,这要由我的同伴决定。”他控制自己尽量不去看歌丽希娅那张失望、苍白的脸,径直和伊恩一起上楼去。
※※※
夜幕降临时,径直落地那张狭长的吧台上人满为患,啤酒杯碰撞的响声、烤肉的香味、热烈的吵闹和争执,完全符合沙修斯的想象,与蓑羽鹤相比较,这里才是现实的反映,一个交易的场所,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的发源地,只要你不妄求证实,什么都可以打听。
沙修斯随便地倚在椅背上,他穿着套浅灰的短外装,靠近演奏台上吹吹打打摆弄乐器的外行人,他们拨动的提琴似乎少根弦,而观众的拍掌纯粹只为凑热闹。“你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当歌丽希娅把手从背后垂在他面前时他说:“这位是斯特芬斯先生,你见过。”
顺着沙修斯的介绍,歌丽希娅冷漠而又无动于衷地看了龙学家一眼。“你好。”她淡淡的口气就跟没说一样。但斯特芬斯礼貌地朝她笑笑,他既未询问沙修斯昨晚的去向,也不计较提夫林的态度,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铸就了他深沉的涵养以及不动声色的作风。
斯特芬斯很舍得花钱,他挑选特别优待的桌子,点了上好的当地酿的白酒,为取悦沙修斯专门定购野猪腿和腌兔肉。伊恩心满意足,很快就欢笑起来,而斯特芬斯本人却不然,他很少喝酒,吃得也不多,几乎没怎么说话,直到上餐后的马拉加酒才略显开怀。
“恐怕打扰您的兴致了,不过战争由不得我作主。”斯特芬斯用餐巾抹着嘴角说,“是个坏消息,很糟糕,如果您不介意听一下的话,我就说。”
“请讲吧,你已经很客气了。”沙修斯说。“你不就为此才去央求希德默思的吗!”
歌丽希娅很奇怪两人的称呼,年老的斯特芬斯拘谨而谦卑,年轻的沙修斯一副受之无愧的模样,而且他们之间并非主仆关系,她急欲知道其中的秘密。
“尼科亚军队攻占卢瑟了。”斯特芬斯沮丧地说。
沙修斯含着歉意道:“卢瑟很重要?我只听过地名。”他瞧了撇嘴的歌丽希娅一眼。“就算你嘲笑,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我承认!”他双手一拍然后分开。
歌丽希娅大声说:“相当重要!卢瑟是奈森第四城市沙华钦在菲河以南的屏障,没想到你对此居然一无所知,你又不傻。”
沙修斯并没有理睬提夫林耿耿于怀的口吻,他对龙学家说:“你想让我去卢瑟或者沙华钦,还是其他什么地方?老实说,我急于办完你的事。”
斯特芬斯用奇特地带点挫折感的笑容注视着沙修斯,郑重其事地放下浅口杯。“是沙华钦。”他轻咳一声,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指头说:“阁下,也许希德默思大人忘记提醒您关键,这不是两三个月的事,我不敢保证时间,本来认为您了解!”
沙修斯惊讶地摇摇头。“我原先就对如何帮助没多少概念,希德默思答应你们却让我代替,我和他不同,没有基于协议的束缚,所以……”他沉吟着斟酌用词。
“告诉我,希德默思是谁?”歌丽希娅插嘴问道。
“无与伦比的希德默思是主人最伟大的亲属。”伊恩骄傲地说。
从门口传来粗俗鄙陋的笑话,带动起一阵不情愿地挪动椅角的响声。半打套着链衬甲、用中部口音快活交谈着的尼科亚士兵向他们旁边的桌子走去,身后跟着油滑地咧嘴讨好的男招待。歌丽希娅被故意摸了一下脸蛋,士兵朝她投来猥亵的目光,放肆得还吹起口哨,她生气地回头,视线正迎上做着下流手势的士兵,士兵色迷迷地张开两排龋齿的嘴,弯腰坐在女性背后的椅子上,另外的朝角落里挥手,三个披着外套、花枝招展的女人就自动靠近。
歌丽希娅忍住没发火,只是说:“和我换下位置。”
“好的,没问题。”沙修斯给她让座。
“怎么没人唱歌,”士兵嚣张地拍打桌面。“叫昨天那个漂亮的吟游诗人出来!”
士兵非常大声,以至于整个餐厅的喧哗声沉寂下来,在这突然的静止中,只有蛮横的、对别人毫不理会的尼科亚士兵的声音在回响,年轻的女侍提心吊胆得唯恐惹来麻烦。
等到气氛恢复时,沙修斯不满地说。“这些尼科亚士兵也太讨人厌了吧!”
“您果然深有同感,一群明目张胆的强盗而已,藉着国家的名义肆无忌惮。”斯特芬斯自然要抓住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把柄加以充分发挥。“他们捞走一切能拿起的东西,一百年前的祖先是这样、我敢打赌一百年后的子孙也不会变,所以请求您救援属于正义行为。”
“是啊,你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说服了我。”沙修斯对龙学家说。
斯特芬斯突然涌起一股兴奋的劲头,就好像想趁热打铁,诱使沙修斯完全倒向奈森,他先用一只拳头做了个笨拙有力的手势来比喻雷霆般的打击,仿佛为他的话缀上惊叹地肯定。“尼科亚所谓的光荣早在对北方殖民时就腐烂了,整部历史根本是个荒谬凶残而引人落泪的故事。譬如说,他们带来文明却用暴力奴役,又以称霸的野心践踏了人民,还有无耻地‘正义捍卫者’不免要砍掉无依无靠的妇女的脑袋,诬陷她们私通‘受北方人欢迎’的反抗军,好吧!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从前我们怕无厌的诛求,更怕惨无人道的讨伐,但是后来我们醒悟并看透了尼科亚外强中干的本质,我们从掠夺一空的废墟中站起来,擦拭眼睛里流淌百年的泪水,最终打断它的脊梁,现在它苟延残喘,反而去乞求科穆宁的怜悯,竟然有脸叱责我们是踩着流血的脚印,一旦让它得逞,那疯狂残暴地杀戮就会再度冲出来、已经冲出来。”
沙修斯被爱国者激昂的情绪感动,但他保持着冷静。“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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