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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滹沱折将真定惶(下) (第1/3页)
自滹沱河畔那场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的血腥屠杀将南军那三十万看似声势浩大的“王师”美梦彻底碾为一滩混杂着鲜血与泥泞的冰冷尘土之后,那条本该通往荣耀与胜利的北方征途对于所有侥幸从那片人间炼狱之中逃脱出来的南军残兵败将而言,已然化作了一条通往绝望与死亡的漫长而又看不到尽头的黄泉之路。燕王朱棣并没有给予这些早已丧失所有斗志的“猎物”任何喘息的机会,他麾下那支由三万名百战精锐所组成的黑色铁骑如同一群早已嗅到血腥味的最耐心的草原狼群,不紧不慢地缀在那些溃不成军的南军残部身后,用一种充满了戏谑与残忍的姿态不断地发动着骚扰性的、足以将人最后一点抵抗意志都彻底磨灭的追击。他们并不急于将这些已然是囊中之物的猎物彻底杀死,他们更享受的是看着这些曾经骄横不可一世的天子亲军在无边的恐惧与绝望之中如同被戏耍的老鼠般狼狈奔逃,最终在体能与精神的双重崩溃之下彻底沦为他们刀下那早已冰冷的不甘亡魂。
而在这场充满了屈辱与血腥的漫长追逐之中,那位本该是统率三军、为国尽忠的南军主帅长兴侯耿炳文无疑是承受了最大痛苦与最深煎熬的一个。他早已没有了那份属于开国宿将的威严与从容,那身曾陪伴他征战半生、见证无数次辉煌胜利的玄铁重铠此刻也早已布满了狰狞的刀痕与干涸的血迹,显得那般破败狼狈。他那张本是写满了谨慎与坚毅的苍老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种在经历了大厦将倾般的惨败之后才会有的死灰般的麻木与空洞。他机械地挥舞着手中那柄早已卷了刃的佩剑,麻木地格挡着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冷箭与弯刀,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看着身边那些为了保护他而一个接一个倒下的、跟随了他数十年之久的忠心部属,那颗本已坚硬如铁、早已在无数次生死之间被磨砺得再无半分波澜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无数把淬了剧毒的冰冷刀子反复无情地切割着。
他知道,自己完了。他不是败给了燕王朱棣的兵威,更不是败给了那些北军将士的悍勇。他是败给了那来自数千里之外金陵皇城的一道道充满了年轻帝王不切实际的幻想与那些不知兵事的文官们愚蠢傲慢的催战圣旨。他更是败给了自己心中那份早已不合时宜的对这个早已腐朽不堪的朝廷所抱有的最后一丝可笑的忠诚。他是在用这些最忠诚、最无辜的生命去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的愚蠢与偏执买下那张早已注定了要通往地狱的昂贵单程票。
就在他那颗早已被无边的绝望与自责所填满的苍老的心即将要被这无休无止的血腥追杀彻底压垮的那一刻,一座在远处那被血色残阳所染红的地平线之上若隐若现的、充满了坚固与安全气息的巨大城池轮廓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真定!那座他本该在数日之前,便能从容不迫地率领三十万大军安然进入的坚固避风港。
“真定……是真定城!”
“将军!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那充满劫后余生狂喜的嘶哑呐喊,那声音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深潭的巨石,瞬间在那些早已筋疲力尽、濒临崩溃的南军残兵败将中,激起了滔天的希望涟漪。他们那本已麻木的双腿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那双本因绝望而空洞的眼睛里也重新燃烧起求生的火焰。他们发出一声声不似人声的、充满对生的无限渴望的嘶吼,向着那座在他们眼中已然成为这片血色炼狱中唯一且最后的天堂——真定城,疯狂地冲去。
而就在这片混乱与狂喜交织的奔逃之中,耿炳文,这位为大明王朝征战了一生的沙场宿将,却猛地勒住了他那匹同样是浑身浴血、气喘如牛的苍老战马。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他那双浑浊的、早已被泪水与血水模糊的眼睛,最后一次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后那片广阔的、充满死亡与背叛的血色原野。他看到那面绣着巨大“燕”字的黑色王旗,如同一只张开死亡翅膀的巨大秃鹫,不紧不慢地收拢着它早已将他们彻底笼罩的死亡包围圈。
他知道,自己可以逃。他可以带着身边仅存的数千残兵,狼狈地逃入那座坚固的城池,去苟延残喘,去等待那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金陵援军。可是,然后呢?
他想起了那些倒在滹沱河畔的数万名年轻生命,想起了那些为了掩护他撤退而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燕军铁骑的忠诚部属,更想起了自己出发之前在金碧辉煌的文华殿中,那位年轻的天子亲手将那方沉重的、代表着三十万将士性命与整个帝国未来命运的帅印交到自己手中时,那双充满无限信任与期盼的清澈眼睛。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悲怆与决绝,如同最汹涌的决堤江河,轰然冲垮了他心中那道名为“生”的最后堤坝。
“不……”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和身旁那同样是须发皆白、浑身浴血的老亲兵能够听见,“我们,不走了。”
那名跟随了他整整三十年的老亲兵闻言,猛地一愣。他看着自己将军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苍老脸庞,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上了滚烫的泪水。他知道,将军要做什么了。
“将军!”他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悲痛而剧烈地颤抖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只要咱们能守住这真定城,等待朝廷的援军,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啊!”
“翻盘?”耿炳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无尽悲凉与自嘲的惨烈笑容。他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跟随了自己半生、早已情同手足的忠诚老兵,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属于凡人的脆弱与温情。
“老陈,”他轻声说道,那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你我为这朱家江山卖了一辈子的命。临了,总得为自己,为那些死去的兄弟们,要回一点最后的体面吧。”
说罢,他不再理会老亲兵那撕心裂肺的哀求,猛地调转马头,将那柄早已卷了刃的冰冷佩剑从腰间缓缓拔出,竟是独自一人一骑,向着那如同黑色海啸般席卷而来的数万燕军铁骑缓缓迎了上去!
“大明长兴侯,耿炳文,在此!”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属于开国宿将最后的、也是最悲壮的怒吼,“燕贼朱棣!可敢与我一战!”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原野上久久回荡。那声音里没有恐惧,没有不甘,只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军人最后的骄傲与尊严。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动注定是飞蛾扑火般的最后决死冲锋之时,一支冰冷的、带着死亡呼啸的黑色狼牙箭毫无征兆地从远处混乱的燕军阵中暴射而出。那箭快得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精准无比地穿透空间的阻隔,穿透他身上早已破损不堪的坚硬铠甲。
“噗嗤!”一声轻微的皮肉被洞穿的声响。
耿炳文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自己胸膛之上已然多了一个正在疯狂向外喷涌着滚烫鲜血的狰狞血洞。他眼中的神采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亮。他那高大的苍老身躯缓缓地从那匹同样是哀鸣一声便轰然倒地的战马之上向后倒去,最终重重地摔落在这片他曾为之奋战一生的冰冷北方土地之上。至死,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地圆睁着,望向那遥远的南方金陵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无尽的悲哀与失望。
他身旁,那位忠心耿耿的老亲兵见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悲号。他扔掉手中的盾牌,拔出腰间的战刀,如同一头受伤的疯狂孤狼,向着那铺天盖地的燕军铁骑发动了最后的、也是最徒劳的冲锋。
“将军——!!!”他的嘶吼很快便被那更加狂暴的马蹄声与杀声彻底淹没。
一代为大明王朝立下赫赫战功的开国宿将,就此陨落。他的死没有换来丝毫荣耀,只为那场早已注定结局的悲剧添上一笔最为浓重的荒诞注脚。
当南军的最后一丝抵抗意志随着他们的主帅耿炳文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一同被燕军的铁蹄无情踏入泥泞之后,这场在滹沱河畔上演的充满血腥与背叛的悲歌,也终于落下了最后的帷幕。数万名早已丧失所有斗志的南军残兵败将如同被秋风扫过的落叶,又如同被牧羊人驱赶的温顺羔羊,扔下手中那早已变得比千斤巨石还要沉重的兵刃,选择在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原野之上屈辱地跪下投降。而燕王朱棣则终于可以如同一位真正的胜利者,策马缓缓走到那座在数个时辰之前还曾让他感到棘手无比的坚城——真定的城下。
他没有立刻下令攻城。他只是静静地立于那护城河之畔,抬头遥望着那高达十数丈的巍峨城楼与城楼之上那些早已被吓破了胆、正用充满恐惧与麻木的目光俯视着他的南军守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也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将一切都牢牢掌控于股掌之间的绝对冰冷平静。
他知道,这座城已然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他甚至无需再多费一兵一卒。他只是对着身旁那位同样是策马而立、面容冷静、眼神之中却透着对战争残酷与人性复杂深深理解的青年将领唐霄淡淡地说了一句:“将耿炳文的尸首寻来,用上好的棺木收殓了。再派人去城下喊话。告诉城里的人,本王敬耿将军是条汉子。凡愿降者,既往不咎。若负隅顽抗,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说罢,他便不再看那座在他眼中已然是一座死城的真定城一眼。他猛地调转马头,向着那已然被他彻底掌控的广阔北方原野驰骋而去。他的身后,是那面在血色残阳之下被秋风猎猎作响的巨大“燕”字王旗。
他没有立刻对这座看似唾手可得的坚城发动最后的总攻,并非是出于对耿炳文这位沙场宿敌的敬意,更不是出于对城中数万军民性命的怜悯。他那颗早已被无数次政治斗争与沙场铁血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所思考的早已不再是这一城一地的得失。他知道,在攻克了这座城池之后,自己将彻底掌控整个幽燕之地,再无任何后顾之忧。而他,也终于可以将自己那双冰冷的、充满无尽野心的鹰隼般的目光,真正地投向那遥远的、代表着整个帝国最高权柄的南方。
然而,他也同样清楚,单纯的军事胜利并不能为他赢得整个天下。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足以将金陵城里那些人的最后一丝抵抗意志都彻底摧毁的政治上的胜利。
他看着那座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寂的真定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算计的微笑。他知道,自己下一个要攻打的,不再是这冰冷的、由巨石与夯土构筑的城池,而是那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金陵皇城,那看似坚不可摧、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的人心。
一场新的、看不见硝烟,却又远比任何刀光剑影都更为致命的战争,即将在那座繁华的、温柔的、充满阴谋与背叛的帝国心脏打响。
当滹沱河畔那场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的血腥屠杀,随着最后一面南军军旗的轰然倒下而彻底尘埃落定之后,那座在深秋的萧瑟寒风之中显得格外孤寂与坚毅的真定古城,便如同一块被整个世界所遗忘的巨大礁石,沉默地承受着那来自于北方、由数万燕军铁骑所汇聚成的黑色怒涛,日复一日的、充满了焦躁与愤怒的疯狂拍打。然而,出乎所有燕军将士意料的是,这块在他们看来本该是强弩之-末、只需轻轻一推便会彻底崩塌的礁石,其内里所蕴含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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