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相思(前尘篇) (第2/3页)
道的,老夫已告诉于你,俗话说,礼尚往来,你是否也该告诉我一些有趣的事情呢?”老者对着阿大笑道。
“有趣的事情?”
阿大咬着手指头,仔细回忆着他这些年在矢吾山中的所见所闻,在脑海中搜寻这老者口中的“有趣的事情”。
矢吾山虽是不小,却终究大不过人世。
阿大随父母在这矢吾山中生活了近十年,终日里不过是在山间野地戏耍,然后望着炊烟袅袅升起,在火红的晚霞中,在魁梧的老槐树下,一天过尽。
周而复始,经年而已。
不过啊,要说到有趣的事情,阿大还真想起了一件。
那一日,阿大未在清溪水中见到小鲤鱼的身影,实在无聊,便随砍柴的父亲上山。其间便见识到一件怪事。
也不知怎地,那日的矢吾山,雾气格外之重,尽管矢吾山终年云雾缭绕,却从未有一日,雾气胜过那天。整个矢吾山已看不到半分苍翠,眉间眼底的,只有乳白色的朦胧的雾气,就连光晕也攻不破这层天然的屏障。
阿大着实是太过贪玩,竟追着翩跹飞舞的花蝴蝶,在雾气萦绕的林中迷了路。
然而阿大却不以为意。
他只道爹爹在山中伐樵数年,必然识得这林间各处小路,找寻他的踪影,应是不难。于是,便更加放心大胆在林间乱窜。
矢吾山中,方寸之间,自有天地。长林深幽,飞鸟掠影而巢;灌丛密芊,走兽奔袭而居。云起不知山颠处,雾浓难辨炊烟人。
阿大忘了时辰,回首便已是落日黄昏。
夜幕笼罩着整个矢吾山,黑暗与雾气在林间交织,幽冷而阴森,如黄泉之路,似九幽之府。林间还不时传出些窸窣的声音,貌似是野兽的爪子踩断了干树枝。鬼鸮爬上了枝头,然后从枝头急掠而下,飞过头顶,细微的风声中夹杂着“呜呜”的可怖叫声。
阿大着急了。他不知爹爹为何现在还没有找到他,是林中的雾气太太,还是……
阿大不敢继续想下去。
阿大害怕了。他想念清溪水中的小鲤鱼,想念门前避雨遮风的大槐树,想念爹爹轻轻揉弄他小脑袋的粗糙大手,想念娘亲做的热腾腾的野菜粥,想念……
阿大被吓哭了。
哭声在雾林间回荡,回荡。
这林间雾海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那些眼睛似血腥的红色,又似幽暗的墨绿色,盯得人后背发凉。如饥肠之野兽,似炼狱之恶鬼。
如此情形,纵是阿大的爹爹在此,也会被吓出一身冷汗,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始龀孩童呢?阿大拼命地跑,朝着那唯一有光的方向。
背后的眼睛一路跟着他,直至他走进那团光晕。
光晕之中,映月湖心的奇石发着亮光,将这一寸方圆映如白昼。此地无风,无雾,亦无那阴森恐怖的叫声,一切安静得恍如光阴之留滞。映月湖水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湖中心那块碑状玉质的奇石,以及奇石前那道缥缈的人影。
或是光芒太盛的缘故,远远望去,那道人影竟恍若一个白色的光点,亦或是他本便穿了一身白色衣裳吧!那人盘着腿,漂浮在映月湖湖心,与奇石相对而坐,长发披散,双眸闭合,道骨傲然,宛如仙人。
阿大看的有些入神。
盯着盯着,阿大竟觉自己的眼皮有些重,不受控制地下垂,渐渐遮盖了整个视线。
再度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阿大躺在爹爹的怀抱里。爹爹脸色蜡黄,眼角还萦绕着一股黑气,身上的衣裳也被树枝灌丛勾出一条条划痕,隐隐还沾着些血渍。许是寻了他一夜吧!怀中的阿大睡眼惺忪,眼角泪痕未消,却已不似昨晚那般惊恐,现下,他只觉这怀抱温暖而宽广,这臂弯有力而柔软。阿大伸着小手,想要去摸爹爹颚下的胡茬子,而爹爹只是把脸更靠近了阿大。胡茬很扎手。
再看看周围,哪里还有什么风平浪静的映月湖,哪里还有什么光芒四射的奇石,哪里还有什么仙风道骨的人影。
是梦么?还是……
那一夜的事,阿大也和爹娘提起过,可他们二人只当是孩童的迷梦罢了,并不当真。毕竟在矢吾山居住了这么些年,山中的一草一木他们都识得,未尝见过阿大口中的那湖那石那人影。想是当时吓坏了罢!
如今忆起,那夜之事当真怪异!
老者望着那云雾缭绕的矢吾山巅,笑容依旧,耐人寻味。
澄明的清溪水中,红色小鲤鱼竟不知何时停驻在这里,探出脑袋,好似在听阿大讲述的奇异故事,又好似对这陌生的老者充满好奇,红鳞之中掠过一缕金光。
又见红色小鲤鱼,阿大甚是欢喜,蹲下身便欲摸她的脑袋。
怎料一直怡然不动的小鲤鱼俶尔便游向远处。阿大又扑了个空。不过他却并不沮丧,反而沿着岸边,追着红色小鲤鱼。欢笑声在原野回荡,向林间飞鸟,向雾里云仙,向矢吾山巅,向天方画外。
毛驴缓缓走到老者身边,看了看欢脱远去的孩童阿大,又看了看云气缭绕的矢吾山巅,口中竟吐出人言:“那山巅之人,可是他?”
“八九不离十了。”老者回道。
他敌我双眸仍眺望着矢吾山巅,仿佛能穿透这世间的层层迷雾。
“不去见见他吗,你这位故人?”
衣袂飘然。老者蓦然转身,目光终是从那矢吾山巅的云丛雾里移开,面上笑容却比那云雾还要神秘几分。
“时机未到。”
老者眯着眼,脑海中浮现出那道飘逸的身影,他在那映月湖心的奇石前盘腿而坐,似是思索着那奇石上密密麻麻的神秘符号,又似与这天地无语而言。
希望再见之日,你已寻得心中之道,那时,你应有资格去窥探天地之大道,或许,你会成为那千古第一之人。
陡然间,山中雾气大盛,转眼便弥漫整个山麓原野。
老者迈着步子,毛驴紧随其后,缓缓消失在这林间雾海之中。
后世有书生误入矢吾之境,见此,歌曰:云缠雾兮雾缠云,山拥水兮水拥山。林深不见飞鸟影,峰高难掩仙人衣。并名之以《无方》。
又三年。
阿大渐长,早过了外傅之年,不仅个头长高,肩膀也愈加厚实,已经可以扛下一些事情了,有点小男子汉的模样。尘世的孩子到了这般年岁,早已外出求学,拜师访士,游历四方,以成学识之渊,见闻之广。或是拜入一方修真仙门,求长生,问大道。然而久居矢吾山,阿大所能做的,不过是随爹爹上山砍柴,抑或帮娘亲摘拮野菜。日复一日而已。
这天,阿大又蹲在清溪岸边,手中的蒲柳枝高低起伏,撩拨着水面。略显消瘦的小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未消尽的稚气。
今日他又未见到自己的那位“老朋友”,那条红色的小鲤鱼。他已经接连几日不曾见过她了。
是离开这里了么?阿大心中如是猜测。
一想到离开,阿大便对外面的斑斓世界充满向往,这份向往来源于三年前,那无名老者的一席话,悄无声息之间,撬动了他眼中世界的大门。阿大一直惦念的,不过是老者口中,那红玲珑般的冰糖葫芦。他想走出家门,想走出这矢吾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更想尝尝冰糖葫芦的味道,哪怕一次也好。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该走了,他该上山拾柴了。
时辰这东西,不经意间,最是匆忙。
阿大行走在清溪水边,手中拿着根木棍,一边走一边对着花花草草敲敲打打;另一只手握着枝藤条,背后是藤条捆绑的一小捆干树枝,那是他这一天的“战利品”。他就这样拖着干柴,在溪边走着,走着。
倏尔,溪水中闪过一道红光,其中还夹杂一丝丝极不显眼的金色。
他又惊又喜。他知道,必定是那条红色小鲤鱼。也不顾背后那捆干柴,阿大扔下手中的藤条,便沿着清溪追去,还兴奋的大声喊叫:“小鲤鱼!等等我呀,小鲤鱼!”
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怎地,小鲤鱼并未停下,依旧游得急促,像是在仓皇逃命一般。
在靠近些,阿大这才知道,小鲤鱼竟真的实在逃命。在小鲤鱼的身后,尾随着一条黑色大鱼,它有力地扭动着胖硕的身体,在水中迅速游动;大口张开,利齿分割水流,在即将追上小鲤鱼之时,猛然咬下。鳞肉横飞的情形已在脑海中有了画面。
幸好小鲤鱼小巧灵活。尾巴奋力一甩,躲过了黑鱼的利齿大口,终是逃过一劫。然而却并未逃出生天。眼下,她已被黑鱼逼入绝境,再无可以逃窜之处,她的生死,尽在黑鱼手中。如此,命将休矣!
那黑鱼倒也不急于吞食到手的猎物,反而一点一点向小鲤鱼迫近,似享受着猎物恐惧的表情,又似展示着胜利者的姿态。
真当黑色大鱼得意之际,怎料变数骤生。
只见气喘吁吁的阿大正站在岸边,高举着手中的棍子,口中叫道:“坏东西,滚开!”说罢,他挥起棍子,朝黑色大鱼劈砍而去。
说巧不巧,这一棍正好打在那黑色大鱼的额头,打得那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这伤痕怕是一辈子都消不了了。
黑色大鱼吃痛,更多的却是对人类的畏惧,无奈之下,只得灰溜溜的逃走。
阿大把木棍丢向一旁,蹲下身子,缓缓伸出手,抚摸着小鲤鱼的脑袋,脸上刻画着一如既往的童真笑容,如林丛和煦的风,如山间清澈的光。
这一次,小鲤鱼终于不再闪躲,静静享受着阿大的抚摸。
她此生从未像现在这般安心过,从未。
粼粼的波光中,分不清是泪,还在水。
往后数日,阿大皆与小鲤鱼形影不离。黑鱼见状,也不敢贸然发难,只能守在阴冷的角落里,虎视眈眈。可额头上的疤痕却足以令他记恨终生。
岁月匆忙,一晃便是十年。
如今的阿大已经长大成人,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了,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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