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百尺高塔任回翔 (第3/3页)
打着火的柴草。王保保喝道:“拿下了!”那五名
红衣番僧各持戒刀,登时将鹤笔翁围住。鹤笔翁怒极,抛下长矛,伸手便来拿左首一名番僧
手中的兵刃。这番僧并非庸手,戒刀翻转,反剁他肩头。鹤笔翁待得避开,身后金刃劈风,
又有两柄戒刀同时砍到。王保保手下共有十八名武功了得的番僧,号称“十八金刚”,分为
五刀、五剑、四杖、四钹。这五僧乃是“五刀金刚”,单打独斗跟鹤笔翁的武功都差得远
了,但五刀金刚联手,攻守相助,鹤笔翁武功虽高,但早一日被张无忌击得受伤呕血,内力
大损,何况眼见火势上腾,师兄的处境极是危险,不免沉不住气,一时难以取胜。
王保保手下众武士加柴点火,火头烧得更加旺了。这宝塔有砖有木,在这大火焚烧之
下,底下数层便必必剥剥的烧了起来。范遥抛下鹿杖客,冲到囚禁武当诸侠的室中,叫道:
“鞑子在烧塔了,各位内力是否已复?”只见宋远桥、俞莲舟等人各自盘坐用功,凝神专
志,谁也没有答话,显然到了回复功力的要紧关头。看守诸侠的武士有几名抢来干预,都被
范遥抓将起来,一个个掷出塔外,活活的摔死。其余的冒火突烟,逃了下去。过不多时,火
焰已烧到了第四层,囚禁在这层中的华山派诸人不及等功力恢复,狼狈万状的逃上第五层。
火焰毫不停留的上腾,跟着第五层中的崆峒派诸人也逃了上去。有的奔走稍慢,连衣服须发
都烧着了。
范遥正束手无策之际,忽听得一人叫道:“范右使,接住了!”正是韦一笑的声音。范
遥大喜,往声音来处瞧去,只见韦一笑站在万安寺后殿的殿顶,双手一抖,将一条长绳抛了
过来,范遥伸手接住。韦一笑叫道:“你缚在栏干上,当是一道绳桥。”范遥刚将绳子缚
好,神箭八雄中的赵一伤飕的一箭,便将绳子从中射断。范遥和韦一笑同时破口大骂,知道
要搭架绳桥,非得先除去这神箭八雄不可。
韦一笑骂道:“射你个奶奶。哪一个不抛下弓箭,老子先宰了他。”一面骂,一面抽出
长剑,纵身下地。他双足刚着地,五名青袍番僧立时仗剑围了上来,却是王保保手下十八番
僧中的“五剑金刚”,五人手中长剑闪烁,剑招诡异,和韦一笑斗在一起。鹤笔翁挥动鹤嘴
笔苦战,高声叫道:“小王爷,你再不下令救火,我可对你要不客气了。”王保保哪去理
他。四名手执禅杖的番僧分立小王爷四周,生怕有人偷袭。鹤笔翁焦躁起来,双笔突使一招
“横扫千军”,将身前三名番僧逼开两步,提气急奔,冲到了塔旁。五名番僧随后追到。鹤
笔翁双足一登,便上了宝塔第一层的屋檐。五名番僧见火势烧得正旺,便不追上。鹤笔翁一
层层的上跃,待得登上第四层屋檐时,范遥从第七层上探头出来,高举鹿杖客的身子,大声
叫道:“鹤老儿,快给我停步!你再动一步,我便将鹿老儿摔成一团鹿肉酱。”鹤笔翁果然
不敢再动,叫道:“苦大师,我师兄弟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苦如此跟我们为难?
你要救你的老情人灭绝师太,要救你女儿周姑娘,尽管去救便是,我决计不来阻拦。”灭绝
师太服了苦头陀给她的解药后,只道真是毒药,自己必死,只是周芷若竟也被灌了毒药,毕
生指望尽化泡影,心中如何不苦?正自伤心,忽听得塔下喧哗之声大作,跟着苦头陀和鹤笔
翁斗口、王保保下令纵火等等情形,一一听得清楚。她心下奇怪:“莫非这鬼模样的头陀当
真是救我来着?”试一运气,立时便觉丹田中一股暖意升将上来,和自中毒以来的情形大不
相同。她不肯听赵敏之令出去殿上比武,已自行绝食了六七日,胃中早是空空如也,解药入
肚,迅速化入血液,药力行开,比谁都快。加之她内力深厚,犹在宋远桥、俞莲舟、何太冲
诸人之上,仅比少林派掌门空闻神僧稍逊,十香软筋散的毒性遇到解药后渐渐消退,被她运
气一逼,内功登时生出,不到半个时辰,内功已复了五六成。
她正加紧运功,忽听得鹤笔翁在外高声大叫,字字如利箭般钻入耳中:“……你要救你
的老情人灭绝师太,要救你女儿周姑娘,尽管去救便是,我决计不来阻拦。”这甚么“老情
人”云云,叫她听了如何不怒?大踏步走到栏干之旁,怒声喝道:“你满嘴胡说八道,不清
不白的说些甚么?”鹤笔翁求道:“老师太,你快劝劝你老……老朋友,先放我师兄下来。
我担保你一家三口,平安离开。玄冥二老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决不致言而无信。”灭绝师
太怒道:“甚么一家三口?”范遥虽然身处危境,还是呵呵大笑,甚是得意,说道:“老师
太,这老儿说我是你的旧情人,那个周姑娘嘛,是我和你两个的私生女儿。”灭绝师太怒容
满面,在时明时暗的火光照耀之下,看来极是可怖,沉声喝道:“鹤老儿,你上来,我跟你
拚上一百掌再说。”若在平时,鹤笔翁说上来便上来,何惧于一个峨嵋掌门,但此刻师兄落
在别人手中,不敢蛮来,叫道:“苦头陀,那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信口开河。”灭绝师
太双目瞪着范遥,厉声问道:“这是你说的么?”
范遥哈哈一笑,正要乘机挖苦她几句,忽听得塔下喊声大作,往下望时,只见火光中一
条人影如穿花蝴蝶般迅速飞舞,在人丛中芽插来去、呛啷啷、呛啷啷之声不绝,众番僧、众
武士手中兵刃纷纷落地,却是教主张无忌到了。张无忌这一出手,围攻韦一笑的五名持剑番
僧五剑齐飞。韦一笑大喜,闪身抢到他身旁,低声道:“我到汝阳王府去放火。”张无忌点
了点头,已明白他用意。自己这里只寥寥数人,要是急切间救不出六大派群豪,对方援兵定
然越来越多,青翼蝠王到汝阳王府去一放火,众武士必是保护王爷要紧,实是个绝妙的调虎
离山、釜底抽薪之计。只见韦一笑一条青色人影一晃,已自掠过高墙。
张无忌一看周遭情势,朗声问道:“范右使,怎么了?”范遥叫道:“糟糕之极!烧断
了出路,一个也没能逃得出。”此时王保保手下的十八番僧中,倒有十四人攻到了张无忌身
畔。张无忌心想擒贼先擒王,只须擒住了那头戴金冠的鞑子王公,便能要胁他下令救火放
人,当下身形一侧,从众番僧间窜了过去,犹似游鱼破水,直欺到王保保身前。蓦地里左首
一剑刺到,寒气逼人,剑尖直指胸口。张无忌急退一步,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张公
子,这是家兄,你莫伤他。”但见她手中长剑颤动,婀娜而立,刃寒胜水,剑是倚天剑,貌
美如花,人是赵敏。她急跟张无忌而来,只不过迟了片刻。张无忌道:“你快下令救火放
人,否则我可要对不起两位了。”赵敏叫道:“十八金刚,此人武功了得,结金刚阵挡住
了。”那十八番僧适才吃过张无忌苦头,不须郡主言语点明,早知他的厉害,只听得当的一
声大响,“四钹金刚”手中的八面大铜钹齐声敲击,十八名番僧来回游走,挡在王保保和赵
敏的身前,将张无忌隔开了。
张无忌一瞥之下,见十八名番僧盘旋游走,步法诡异,十八人组成一道人墙,看来其中
还蕴藏着不少变化。他忍不住便想冲一冲这座金刚阵,但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大响,高塔上
倒了一条大柱下来。一回头,只见火焰已烧到了第七层上。血红的火舌缭绕之中,两人拳掌
交相,斗得极是激烈,正是灭绝师太和鹤笔翁。第十层的栏干之旁倚满了人,都是少林、武
当各派人物,这干人武功尚未全复,何况高塔离地十余丈,纵有绝顶轻功而内力又丝毫未
失,跳下来也非活活摔死不可。张无忌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飞快的转了几转:“此金刚阵非片
刻间所能破,何况击败众番僧,又有别的好手上来,要擒赵姑娘的哥哥,大是不易。灭绝师
太和这鹤笔翁斗了这些时,始终未曾落败,看来她功力已复,那么大师伯等内力当也已经恢
复,只是宝塔太高,无法跃将下来而已。”他一动念间,突然满场游走,双手忽打忽拿、忽
拍忽夺,将神箭八雄尽数击倒,此外众武士凡是手持弓箭的,都被他或断弓箭,或点穴道,
眼看高塔近旁已无弯弓搭箭的好手,纵声叫道:“塔上各位前辈,请逐一跳将下来,在下在
这里接着!”塔上诸人听了都是一怔,心想此处高达十余丈,跳下去力道何等巨大,你便有
千斤之力也无法接住。崆峒、昆仑各派中便有人嚷道:“千万跳不得,莫上这小子的当!他
要骗咱们摔得粉身碎骨。”张无忌见烟火弥漫,已烧近众高手身边,众人若再不跳,势必尽
数葬身火窟,提声叫道:“俞二伯,你待我恩重如山,难道小侄会存心相害吗?你先跳
罢!”
俞莲舟对张无忌素来信得过,虽想他武功再强,也决计接不住自己,但想与其活活烧
死,还不如活活摔死,叫道:“好!我跳下来啦!”纵身一跃,从高塔上跳将下来。张无忌
看得分明,待他身子离地约有五尺之时,一掌轻轻拍出,击在他的腰里。这一掌中所运,正
是“乾坤大挪移”的绝顶武功,吞吐控纵之间,已将他自上向下的一股巨力拨为自左至右。
俞莲舟的身子向横里直飞出去,一摔数丈,此时他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一个回旋,已稳稳
站在地下,顺手一掌,将一名蒙古武士打得口喷鲜血。他大声叫道:“大师哥、四师弟!你
们都跳下来罢!”塔上众人见俞莲舟居然安好无恙,齐声欢呼起来。宋远桥爱子情深,要他
先脱险地,说道:“青书,你跳下去!”宋青书自出囚室后,一直站在周芷若身旁,说道:
“周姑娘,你快跳。”周芷若功力未复,不能去相助师父,却不肯自行逃生,听宋青书这么
说,摇了摇头道:“我等师父!”这时何太冲、班淑娴等已先后跳下,都由张无忌施展乾坤
大挪移神功出掌拍击,自直堕取为横摔,一一脱离险境。这一干人功力虽未全复,但只须回
复得五六成,已是众番僧、众武士所难以抵挡。俞莲舟等顷刻间夺得兵刃,护在张无忌身
周。王保保和赵敏的手下欲上前阻挠,均被俞莲舟、何太冲、班淑娴等挡住。塔上每跃下一
人,张无忌便多了一个帮手。那些人自被赵敏囚入高塔之后,人人受尽了屈辱,也不知有多
少人被割去了手指,此时得脱牢笼,个个含愤拚命,霎时间已有二十余名武士尸横就地。
王保保见情势不佳,传令:“调我飞弩亲兵队来!”哈总管正要去传小王爷号令,突然
间只见东南角上火光冲天。他大吃一惊,叫道:“小王爷,王府失火!咱们快去保护王爷要
紧。”王保保关怀父亲安危,顾不得擒杀叛贼,忙道:“妹子,我先回府,你诸多小心!”
不等赵敏答应,掉转马头,直冲出去。王保保这一走,十八金刚一齐跟去,王府武士也去了
一大半。余下众武士见王府失火,谁也没想到只是韦一笑一人捣鬼,只道大批叛徒进攻王
府,无不惊惶。
其时宋青书、宋远桥、张松溪、莫声谷等都已跃下高塔,双方强弱之势更形逆转,待得
空闻方丈、空智大师,以及少林派达摩堂、罗汉堂众高僧一一跃下时,赵敏手下的武士已无
可抗御。赵敏心想此时若再不走,反而自己要成为他的俘虏,当即下令:“各人退出万安
寺。”转头向张无忌道:“明日黄昏,我再请你饮酒,务请驾临。”张无忌一怔之间,尚未
答应,赵敏一笑嫣然,已退入了万安寺后殿。
只听得范遥在塔顶大叫:“周姑娘,快跳下,火烧眉毛啦,你再不跳,难道想做焦炭美
人么?”周芷若道:“我陪着师父!”灭绝师太和鹤笔翁剧斗一阵,烟火上腾,便跃上一
层,终于斗上了第十层的屋角。她功力尚未全复,但此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掌法中只攻
不守。鹤笔翁一来挂念着师兄,心有二用,二来前伤未愈,三来适才中了麻药,穴道又被封
闭良久,手脚究也不十分灵便,两人竟斗了个不分上下。灭绝师太听到徒儿的说话,叫道:
“芷若,你快跳下去,别来管我!这贼老儿辱我太甚,岂能容他活命?”
鹤笔翁暗暗叫苦:“这老尼全是拚命的打法,我救师兄要紧,难道跟她在这火窟中同归
于尽不成?”大声道:“灭绝师太,这话是苦头陀说的,跟我可不相干。”
灭绝师太撤掌回身,问范遥道:“兀那头陀,这等疯话可是你说的?”范遥嬉皮笑脸的
道:“甚么疯话?”这一句话,明摆着要灭绝师太亲口重复一遍:“他说我是你的老情人,
周芷若是我跟你生的私生女儿。”这两句她如何能说得出口?但就是范遥这句话,她已知鹤
笔翁之言不假,只气得全身发颤。鹤笔翁见灭绝师太背向自己,突然一阵黑烟卷到,正是偷
袭的良机,烟雾之中,一掌击向灭绝师太背心。周芷若和范遥看得分明,齐声明道:“师父
小心!”“老尼姑小心!”但灭绝师太回掌反击,已挡不了鹤笔翁的阴阳双掌,左掌和他的
左掌相抵,鹤笔翁的右手所发的玄冥神掌终于击在她的背心。那玄冥神掌何等厉害,当年在
武当山上,甚至和张三丰都对得一掌,灭绝师太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周芷若大惊,抢上扶
住了师父。范遥大怒,喝道:“阴毒卑鄙的小人,留你作甚?”提起裹着鹿杖客和韩姬的被
窝卷儿,抛了下去。鹤笔翁同门情深,危急之际不及细思,扑出来便想抓住鹿杖客。但那被
窝卷离塔太远,鹤笔翁只抓到被窝一角,一带之下,竟身不由主的跟着一起摔落。张无忌站
在塔下,烟雾弥漫之中瞧不清塔上这几人的纠葛,眼见一大捆物事和一个人摔下,那捆物事
不知是甚么东西,隐约间只看到其中似乎包得有人,但那人却看清楚是鹤笔翁。他明知此人
曾累得自己不知吃过多少苦头,甚至自己父母之死也和他有莫大关连,可是终究不忍袖手不
顾,任由他跌得粉身碎骨,立即纵身上前,双掌分别拍击,将被窝和鹤笔翁分向左右击出三
丈。
鹤笔翁一个回旋,已然站定,心中暗叫一惊:“好险!”他万没想到张无忌竟会以德报
怨,救了自己一命,转身去看师兄时,却又吃了一惊。原来张无忌一拍之下,被窝散开,滚
出两个赤裸裸的人来,正好摔入火堆之中,鹿杖客穴道未解,动弹不得,须发登时着火。鹤
笔翁大叫:“师哥!”抢入火堆中抱起。他跃出火堆,立足未定,俞莲舟叫道:“吃我一
掌!”左掌击向他肩头。鹤笔翁不敢抵敌,沉肩相避,俞莲舟这一掌似已用老,但他肩头下
沉,这一掌仍是跟着下击,拍的一声,只痛得他额头冷汗直冒,此刻救师兄要紧,忙抱起鹿
杖客,飞身跃出高墙。便在此时,塔中又是一根燃烧着的大木柱倒将下来,压着韩姬尸身,
片刻间全身是火,塔下众人齐声大叫:“快跳下来,快跳下来!”范遥东窜西跃,躲避火
势。那宝塔梁柱烧毁后,砖石纷纷跌落,塔顶已微微晃动,随时都能塌将下来。
灭绝师太厉声道:“芷若,你跳下去!”周芷若道:“师父,你先跳了,我再跳!”灭
绝师太突然纵身而起,一掌向范遥的左肩劈下,喝道:“魔教的贼子,实是容你不得!”范
遥一声长笑,纵身跃下。张无忌一掌击出,将他轻轻送开,赞道:“范右使,大功告成,当
真难能!”范遥站定脚步,说道:“若非教主神功盖世,大伙儿人人成了高塔上的烤猪,范
遥行事不当,何功之有?”
灭绝师太伸臂抱了周芷若,踊身下跳,待离地面约有丈许时,双臂运劲上托,反将周芷
若托高了数尺。这么一来,周芷若变成只是从丈许高的空中落下,丝毫无碍,灭绝师太的下
堕之势却反而加强。张无忌抢步上前,运起乾坤大挪移神功往她腰后拍去。岂知灭绝师太死
志已决,又绝不肯受明教半分恩惠,见他手掌拍到,拚起全身残余力气,反手一掌击出。双
掌相交,砰的一声大响,张无忌的掌力被她这一掌转移了方向,喀喇一响,灭绝师太重重摔
在地下,登时脊骨断成数截。张无忌却也被她挟着下堕之势的这一掌打得胸口气血翻涌,连
退几步,心下大感不解,灭绝师太这一掌,明明便是自杀。周芷若扑到师父身上,哭叫:
“师父,师父!”其余峨嵋派众男女弟子都围在师父身旁,乱成一团。灭绝师太道:“芷
若,从今日起,你便是本派掌门,我要你做的事,你都……都不会违背么?”周芷若哭道:
“是,师父,弟子不敢忘记。”灭绝师太微微一笑,道:“如此,我死也瞑目……”眼见张
无忌走上前来,伸手要搭她脉搏,灭绝师太右手蓦地里一翻,紧紧抓住张无忌的手腕,厉声
道:“魔教的淫徒,你若玷污了我爱徒清白,我做鬼也不饶过……”最后一个“你”字没说
出口,已然气绝身亡,但手指仍然不松,五片指甲在张无忌手腕上掏出了血来。范遥叫道:
“大伙儿都跟我来,到西门外会齐。倘若再有耽搁,奸王的大队人马这就要来啦。”
张无忌抱起灭绝师太的尸身,低声道:“咱们走罢!”周芷若将师父的手指轻轻扳离他
手腕,接过尸身,向张无忌一眼也不瞧,便向寺外走去。
这时昆仑、崆峒、华山诸派高手早已蜂拥而出。只有少林派空闻、空智两位神僧不失前
辈风范,过来合十向张无忌道谢。和宋远桥、俞莲舟等相互谦让一番,始先后出门。张无忌
以乾坤大挪移神功相援六派高手下塔。内力几已耗尽,最后和灭绝师太对了那一掌,更是大
伤元气,这时几乎路也走不动了。莫声谷将他抱起,负在背后。张无忌默运九阳神功,这才
内力渐增。
其时天已黎明,群雄来到西门,驱散把守城门的官兵,出城数里,杨逍已率领骡马大车
来接,向众人贺喜道劳。空闻大师道:“今番若不是明教张教主和各位相救,我中原六大派
气运难言。大恩不言谢,为今之计,咱们该当如何,便请张教主示下。”张无忌道:“在下
识浅,有甚么主意,还是请少林方丈发号施令。”空闻大师坚执不肯。张松溪道:“此处离
城不远,咱们今日在鞑子京城中闹得这么天翻地覆,那奸王岂能罢体?待得王府中火势救
灭,定必派遣兵马来追。咱们还是先离此处,再定行止。”何太冲道:“奸王派人来追,那
是最好不过,咱们便杀他个落花流水,出一出这几日所受的恶气。”张松溪道:“大伙儿功
力未曾全复,要杀鞑子也不忙在一时,还是先避一避的为是。”空闻大师道:“张四侠说的
是,今日便是杀得多少鞑子,大伙儿也必伤折不小,咱们还是暂且退避。”少林掌门人说出
来的话毕竟声势又是不同,旁人再无异议。空闻大师又问:“张四侠,依你高见,咱们该向
何处暂避?”张松溪道:“鞑子料得咱们不是向南,便向东南,咱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径
向西北,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是一怔。杨逍却拍手说道:“张四侠的见地高极。西北地广人稀,随便找一处荒
山,尽可躲得一时。鞑子定然料想不到。”众人越想越觉张松溪此计大妙,当下拨转马匹,
径向北行。行出五十余里,群侠在一处山谷中打尖休息。杨逍早已购齐各物,干粮酒肉,无
一或缺。众人谈起脱困的经过,都说全仗张无忌和范遥两人相救。
这边厢周芷若和峨嵋派众人将灭绝师太的尸身火化了。空闻、空智、宋远桥、张无忌等
一一过去行礼致祭。灭绝师太一代大侠,虽然性情怪僻,但平素行侠仗义,正气凛然,武林
中人所共敬。峨嵋群弟子放声大哭,余人也各凄然。空闻大师朗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
峨嵋诸侠只须继承师太遗志,师太虽死犹生。这一次奸人下毒,谁都吃了大亏,本派空性师
弟也为鞑子所害,此仇自是非报不可,如何报仇,却须从长计议。”空智大师道:“中原六
大派原先与明教为敌,但张教主以德报怨,反而出手相救,双方仇嫌,自是一笔勾销。今后
大伙儿同心协力,驱除胡虏。”
众人一齐称是。但说到如何报仇,各派议论纷纷,难有定见。最后空闻说道:“这件事
非一时可决,咱们休息数日,分别回去,日后大举报仇,再徐商善策。”当下众人均点头称
是。张无忌道:“此间大事已了,我有些私人俗务,尚须回大都一转,谨与各位作别,今后
当与各位并肩携手,与鞑子决一死战。”群豪齐叫:“大伙儿并肩携手,与鞑子决一死
战。”呼声震天,山谷鸣响,当下一齐送到谷口。
张无忌行礼作别。杨逍:“教主,你是天下英雄之望,一切多多保重。”张无忌道:
“兄弟理会得。”纵马向南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