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帝纪第六 (第3/3页)
庚午,葬于文靖陵。
帝聪敏有识度,深沉能断,不可窥测。身长八尺,腰带十围,仪望风表,迥
然独秀。自居台省,留心政术,闲明簿领,吏所不逮。及正位宸居,弥所克励。
轻徭薄赋,勤恤人隐。内无私宠,外收人物,虽后父位亦特进无别。日昃临朝,
务知人之善恶,每访问左右,冀获直言。曾问舍人裴泽在外议论得失。泽率尔对
曰:“陛下聪明至公,自可远侔古昔,而有识之士,咸言伤细,帝王之度,颇为
未弘。”帝笑曰:“诚如卿言。朕初临万机,虑不周悉,故致尔耳。此事安可久
行,恐后又嫌疏漏。”泽因被宠遇。其乐闻过也如此。赵郡王睿与厙狄显安侍坐,
帝曰:“须拔我同堂弟,显安我亲姑子,今序家人礼,除君臣之敬,可言我之不
逮。”显安曰:“陛下多妄言。”曰:“若何?”对曰:“陛下昔见文宣以马鞭
挞人,常以为非,而今行之,非妄言耶?”帝握其手谢之。又使直言。对曰:
“陛下太细,天子乃更似吏。”帝曰:“朕甚知之,然无法来久,将整之以至无
为耳。”又问王晞,晞答如显安,皆从容受纳。性至孝,太后不豫,出居南宫,
帝行不正履,容色贬悴,衣不解带,殆将四旬。殿去南宫五百余步,鸡鸣而去,
辰时方还,来去徒行,不乘舆辇。太后所苦小增,便即寝伏閤外,食饮药物尽皆
躬亲。太后常心痛不自堪忍,帝立侍帷前,以爪掐手心,血流出袖。友爱诸弟,
无君臣之隔。雄断有谋,于时国富兵强,将雪神武遗恨,意在顿驾平阳,为进取
之策。远图不遂,惜哉!初,帝与济南约不相害。及舆驾在晋阳,武成镇邺,望
气者云邺城有天子气。帝常恐济南复兴,乃密行鸠毒,济南不从,乃扼而杀之。
后颇愧悔。初苦内热,频进汤散。时有尚书令史姓赵,于邺见文宣从杨愔、燕子
献等西行,言相与复仇。帝在晋阳宫,与毛夫人亦见焉。遂渐危笃。备禳厌之事,
或煮油四洒,或持炬烧逐。诸厉方出殿梁,骑栋上,歌呼自若,了无惧容。时有
天狗下,乃于其所讲武以厌之。有兔惊马,帝坠而绝肋。太后视疾,问济南所在
者三,帝不对。太后怒曰:“杀之耶?不用吾言,死其宜矣!”临终之际,唯扶
服床枕,叩头求哀。遣使诏追长广王入纂大统,手书云:“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
勿学前人也。”
论曰:神武平定四方,威权在己,迁邺之后,虽主器有人,号令所加,政皆
自出。文宣因循鸿业,内外叶从,自朝及野,群心属望,东魏之地,举国乐推,
曾未期月,遂登宸极。始则存心政事,风化肃然,数年之间,朝野安出。其后纵
酒肆欲,事极猖狂,昏邪残暴,近代未有,飨国不永,实由斯疾。济南继业,大
革其弊,风教粲然,搢绅称幸。股肱辅弼,虽怀厥诚,既不能赞弘道德,和睦亲
懿,又不能远虑防身,深谋卫主,应断不断,自取其咎。臣既诛夷,君寿废辱,
皆任非其器之所致尔。孝昭早居台阁,故事通明,人吏之间,无所不委。文宣崩
后,大革前弊。及临尊极,留心更深,时人服其明而识其细也。情好稽古,率由
礼度,将封先代之胤,且敦学校之风,征召英贤,文武毕集。于时周氏朝政移于
宰臣,主将相猜,不无危殆。乃眷关右,实怀兼并之志,经谋宏远,实当代之明
主,而降年不永,其故何哉?岂幽显之间,实有报复,将齐之基宇止在于斯,帝
欲大之,天不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