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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 徐茶酒乘闹劫新人 郑蕊珠鸣冤完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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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五 徐茶酒乘闹劫新人 郑蕊珠鸣冤完旧案 (第3/3页)

声“救人!”又大哭两声,果然惊动了上边两个人。只因这两个人走将来,有

    分教:黄尘行客,翻为坠井之魂;绿鬓新人,竟作离乡之妇。

    说那两个人,是河南开封府杞县客商,一个是赵申,一个是钱巳,合了本钱,

    同到苏、松做买卖,得了重利,正要回去,偶然在此经过。闻得啼哭喊叫之声却

    在井中出来,两个多走到井边,望下一看。此时天光照下去,隐隐见是个女人,

    问道:“你是甚么人在这里头?”下边道:“我是此间人家新妇,被强盗劫来丢

    在此的,快快救我出来,到家自有重谢。”两人听得,自商量道:“从来说‘救

    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是个女人,怎能勾出来?没人救他,必定是死。我

    每撞着也是有缘,行囊中有长绳,我每坠下去救了他起来。”赵申道:“我溜撒

    些,等我下去。”钱巳道:“我身子坌,果然下去不得,我只在上边吊着绳头,

    用些笨气力罢。”也是赵申悔气到了,见是女子,高兴之甚,揎拳裸袖,把绳缚

    在腰间,双手吊着绳。钱巳一脚踹着绳头,双手提着绳,一步步放将下去。到了

    下边,见是没水的,他就不慌不忙对郑蕊珠道:“我救你则个。”郑蕊珠道:

    “多谢大恩。”赵申就把身上绳头解下来,将郑蕊珠腰间如法缚了,道:“你不

    要怕,只把双手吊着绳,上边自提你上去,缚得牢,不掉下来的。快上去了,把

    绳来吊我。”郑蕊珠巴不得出来,放着胆吊了绳,上边钱巳见绳急了,晓得有人

    吊着,尽气力一扯一扯的,吊出井来。钱巳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艳妆的女子,虽

    然鬓乱钗横,却是天姿国色。猛地井里现身,疑是龙宫拾得。

    大凡人不可有私心,私心一起,就要干出没天理的够当来,起初钱巳与赵申

    商量救人,本是好念头;一下子救将起来,见是个美貌女子,就起了打偏手之心。

    思量道:“他若起来,必要与我争,不能够独享,况且他囊中本钱尽多,而今生

    死之权,操在我手。我不放他起来,这女子与囊橐多是我的了。”歹念正起,听

    得井底下大叫道:“怎不把绳下来?”钱巳发一个狠道:“结果了他罢!”在井

    旁掇起一块大石头来,照着井中叫声:“下去!”可怜赵申眼盼盼望着上边放绳

    下来,岂知是块石头?不曾提防的,回避不及,打着脑盖骨,立时粉碎,呜呼哀

    哉了。

    郑蕊珠在井中出来,见了天日,方抖擞衣服,略定得性。只见钱巳如此做作,

    惊得魂不附体,口里只念阿弥陀佛。钱巳道:“你不要慌,此是我仇人,故此哄

    他下去,结果了他性命。”郑蕊珠心里道:“是你的仇人,岂知是我的恩人!”

    也不敢说出来,只求送在家里去。钱巳道:“好自在的话!我特特在井里救你出

    来,是我的人了,我怎肯送还你家去?我是河南开封富家,你到我家里,就做我

    家主婆,享用富贵了。快随我走!”郑蕊珠昏天黑地,不认得这条路是那里,离

    家是近是远,又没个认得的人在旁边,心中没个主见。钱巳催促他走动道:“你

    若不随我,仍旧撺你在井中,一石头打死了,你见方才那个人么?”郑蕊珠惧怕,

    思量无计,只得随他去。正是:才脱风狂子,又逢轻薄儿。情知不是伴,事急且

    相随。

    钱巳一路分付郑蕊珠,教道他到家见了家人,只说苏州讨来的;有人来问赵

    申时,只回他还在苏州就是了。不多几日,到了开封杞县,进了钱巳家里,谁知

    钱巳家中还有一个妻子万氏,小名叫做虫儿。其人狠毒的甚,一见郑蕊珠,就放

    出手段来,无所不至摆布他。将他头上首饰,身上衣服,尽多夺下,只许他穿着

    布衣服。打水做饭,一应粗使生活,要他一身支当。一件不到,大棒打来。郑蕊

    珠道:“我又不是嫁你家的,你家又不曾出银子讨我的。平白地强我来,怎如此

    毒打得我!”那个万虫儿那里听你分诉?也不问着来历,只说是小老婆,就该一

    味吃醋蛮打罢了。万虫儿一向做人恶劣,是邻里妇人,没一个不相骂断的。有一

    个邻妈,看见他如此毒打郑蕊珠,心中常抱不平。忽听见郑蕊珠口中如此说话,

    心里道:“又不嫁,又不讨,莫不是拐来的?做这样阴骘事,坑着人家儿女!”

    把这话留在心上。

    一日,钱巳出到外边去了。郑蕊珠打水,走到邻妈家借水桶。邻妈留他坐着,

    问道:“看娘子是好人家出身,为何宅上爹娘肯远嫁到此,吃这般磨折?”郑蕊

    珠哭道:“那里是爹娘嫁我来的!”邻妈道:“这等,怎得到此?”郑蕊珠把身

    许谢家,初婚之夜被人拐出、抛在井中之事,说了一遍。邻妈道:“这等,是钱

    家在井中救出了你,你随他的了。”郑蕊珠道:“那里是!其时还有一个人下井,

    亲身救我起来的。这个人好苦!指望我出井之后,就将绳接他,谁知钱家那厮狠

    毒,就把一块大石头丢下去,打死了那人,拉了我就走。我彼时一来认不得家里,

    二来怕他那杀人手段,三来他说道到家就做家主婆,岂知堕落在此受这样磨难!”

    邻妈道:“当初你家的与前村赵家一同出去为商,今赵家不回来,前日来问你家

    时,说道还在苏州,他家信了。依小娘子说起来,那下井救你吃打死的,必是赵

    家了。小娘子何不把此情当官告明了,少不得牒送你回去,可不免受此间之苦?”

    郑蕊珠道:“只怕我跟人来了,也要问罪。”邻妈道:“你是妇人家,被人迫诱,

    有何可罪?我如今替你把此情先对赵家说了,赵家必定告状,再与你写一张首状,

    当官递去。你只要实说,包你一些罪也没有,且得还乡见父母了。”郑蕊珠道:

    “若得如此,重见天日了。”

    计较已定,邻妈一面去与赵家说了。赵家赴县理告,这边郑蕊珠也拿首状到

    官。杞县知县问了郑蕊珠口词,即时差捕钱巳到官。钱巳欲待支吾,却被郑蕊珠

    是长是短,一口证定。钱巳抵赖不去,恨恨的向郑蕊珠道:“我救了你,你倒害

    我!”郑蕊珠道:“那个救我的,你怎么打杀了他?”钱巳无言。赵家又来求判

    填命。知县道:“杀人情真,但皆系口词,尸首未见,这里成不得狱。这是嘉定

    县地方做的事,郑蕊珠又是嘉定县人,尸首也在嘉定县,我这里只录口词成招,

    将一行人连文卷押解到嘉定县,结案就是了。”当下先将钱巳打了三十大板,收

    在牢中。郑蕊珠召保,就是邻妈替他递了保状,且喜与那个恶妇万虫儿不相见了。

    杞县一面叠成文卷,佥了长解,把一干人多解到苏州府嘉定县来。

    是日正逢五日比较之期,嘉定知县带出监犯徐达,恰好在那里比较。开封府

    杞县的差人投了文,当堂将那解批上姓名逐一点过,叫到郑蕊珠,蕊珠答应。徐

    达抬头一看,却正是这个失去的郑蕊珠,是开面时认得亲切的,大叫道:“这正

    是我的冤家!我不知为你打了多少,你却在那里来?莫不是鬼么?”知县看见,

    问徐达道:“你为甚认得那妇人?”徐达道:“这个正是井里失去的新人,不消

    比较小人了。”知县也骇然道:“有这等事?”唤郑蕊珠近前,一一细问,郑蕊

    珠照前事细说了一遍。知县又把来文逐一简看,方晓得前日井中死尸,乃赵申被

    钱巳所杀。遂吊取赵申尸首,令仵作人简验得头骨碎裂,系是生前被石块打伤身

    死。将钱巳问成死罪,抵赵申之命。徐达拐骗虽事不成,祸端所自,问三年满徒。

    张寅、李卯各不应罪。郑蕊珠所遭不幸,免科,给还原夫谢三郎完配。赵申尸骨,

    家属领埋,系隔省,埋讫,释放宁家。知县发落已毕,笑道:“若非那边弄出,

    解这两个人来,这件未完何时了结也!”嘉定一县传为新闻。

    可笑谢三郎,好端端的新妇,直到这日方得到手,已是个弄残的了。又为这

    事坏了两条性命,其祸皆在男人开面上起的。所以内外之防,不可不严也。男子

    何当整女容?致令恶少起顽凶。今朝试看含香蕊,已动当年函谷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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