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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 懵教官爱女不受报 穷庠生助师得令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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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六 懵教官爱女不受报 穷庠生助师得令终 (第1/3页)

    诗曰:

    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

    这首诗乃是广文先生所作,道他做官清苦处。盖因天下的官,随你至卑极小

    的,如仓大使、巡简司,也还有些外来钱。惟有这教官,管的是那几个酸子,有

    体面的,还来送你几分节仪,没体面的,终年面也不来见你,有甚往来交际?所

    以这官极苦。然也有时运好,撞着好门生,也会得他气力起来,这又是各人的造

    化不同。浙江温州府,曾有一个廪膳秀才,姓韩名赞卿,屡次科第,不得中式。

    挨次出贡,到京赴部听选,选得广东一个县学里的司训。那个学直在海边,从来

    选了那里,再无人去做的。你道为何?元来与军民府州一样,是个有名无实的衙

    门。有便有几十个秀才,但是认得两个上大人的字脚,就进了学,再不退了。平

    日只去海上寻些道路,直到上司来时,穿着衣巾,摆班接一接,送一送,就是他

    向化之处了。不知国朝几年间曾创立得一个学舍,无人来住,已自东倒西歪。旁

    边有两间舍房,住一个学吏,也只管记记名姓簿籍,没事得做,就合着秀才一伙

    去做生意。这就算做一个学了。韩赞卿悔气,却选着了这一个去处。曾有走过广

    里的备知详细,说了这样光景,合家恰象死了人一般,哭个不歇。韩赞卿家里穷

    得火出,守了一世书窗,指望巴个出身,多少挣些家私。今却如此遭际,没计奈

    何。韩赞卿道:“难道便是这样罢了不成?穷秀才结煞,除了去做官,再无路可

    走了。我想朝廷设立一官,毕竟也有个用处。见放着一个地方,难道是去不得、

    哄人的?也只是人自怕了,我总是没事得做,拚着穷骨头去走一遭。或者撞着上

    司可怜,有些别样处法,作成些道路,就强似在家里坐了。”遂发一个狠,决意

    要去。亲眷们阻当,他多不肯听,措置了些盘缠,别了家眷,冒冒失失,竟自赴

    任。到了省下,见过几个上司,也多说道:“此地去不得,住在会城,守几时,

    别受些差委罢。”韩赞卿道:“朝廷命我到此方行教,岂有身不履其地算得为官

    的?是必到任一番,看如何光景。”上司闻知,多笑是迂儒腐气,凭他自去了。

    韩赞卿到了海边地方,寻着了那个学吏,拿出吏部急字号文凭与他看了。学

    吏吃惊道:“老爹,你如何直走到这里来?”韩赞卿道:“朝廷教我到这里做教

    官,不到这里,却到那里?”学吏道:“旧规但是老爹们来,只在省城住下,写

    个谕帖来知会我们,开本花名册子送来,秀才廪粮中扣出一个常例,一同送到,

    一件事就完了。老爹每俸薪自在县里去取,我们不管。以后升除去任,我们总不

    知道了。今日如何却竟到这里?”韩赞卿道:“我既是这里官,须管着这里秀才。

    你去叫几个来见我。”学吏见过文凭,晓得是本管官,也不敢怠慢,急忙去寻几

    个为头的积年秀才,与他说知了。秀才道:“奇事,奇事!有个先生来了。”一

    传两,两传三,一时会聚了十四五个,商量道:“既是先生到此,我们也该以礼

    相见。”有几个年老些的,穿戴了衣巾,其余的只是常服,多来拜见先生。韩赞

    卿接见已毕,逐个问了姓,叙些寒温,尽皆欢喜。略略问起文字大意,一班儿都

    相对微笑,老成的道:“先生不必拘此,某等敢以实情相告。某等生在海滨,多

    是在海里去做生计的,当道恐怕某等在内地生事,作成我们穿件蓝袍,做了个秀

    才羁縻着,唱得几个喏、写得几字就是了。其实不知孔夫子义理是怎么样的,所

    以再没有先生们到这里的。今先生辛辛苦苦来走这番,这所在不可久留;却又不

    好叫先生便如此空回去。先生且安心住两日,让吾们到海中去去,五日后却来见

    先生,就打发先生起身,只看先生造化何如。”说毕,哄然而散。韩赞卿听了这

    番说话,惊得呆了,做声不得。只得依傍着学吏,寻间民房权且住下。

    这些秀才去了五日,果然就来,见了韩赞卿道:“先生大造化,这五日内生

    意不比寻常,足足有五千金,够先生下半世用了。弟子们说过的话,毫厘不敢入

    己,尽数送与先生,见弟子们一点孝意。先生可收拾回去,是个高见。”韩赞卿

    见了许多东西,吓了一跳,道:“多谢列位盛意,只是学生带了许多银两,如何

    回去得?”众秀才说:“先生不必忧虑,弟子们着几个与先生做伴,同送过岭,

    万无一失。”韩赞卿道:“学生只为家贫无奈,选了这里,不得不来;岂知遇着

    列位,用情如此!”众秀才道:“弟子从不曾见先生面的。今劳苦先生一番,周

    全得回去,也是我们弟子之事,已后的先生不消再劳了。”当下众秀才替韩赞卿

    打叠起来,水陆路程舟车之类,多是众秀才备得停当,有四五个陪他一路起身。

    但到泊舟所在,有些人来相头相脚,面生可疑的,这边秀才不知口里说些甚么,

    抛个眼色,就便走开了去。直送至交界地方,路上太平的了,然后别了韩赞卿告

    回。韩赞卿谢之不尽,竟带了重资回家。一个穷儒,一旦饶裕了。可见有造化的,

    只是这个教官,又到了做不得的地方,也原有起好处来。

    在下为何把这个教官说这半日?只因有一个教官做了一任回来,贫得彻骨,

    受了骨肉许多的气;又亏得做教官时一个门生之力,挣了一派后运,争尽了气,

    好结果了。正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任是亲儿女,还随阿堵移。

    话说浙江湖州府近太湖边地方,叫做钱篓。有一个老廪膳秀才,姓高名广,

    号愚溪,为人忠厚,生性古执。生有三女,俱已适人过了。妻石氏已死,并无子

    嗣。止有一侄,名高文明,另自居住,家道颇厚。这高愚溪积祖传下房屋一所,

    自己在里头住,侄儿也是有分的。只因侄儿自挣了些家私,要自家象意,见这祖

    房坍塌下来修理不便,便自己置买了好房子,搬出去另外住了。若论支派,高愚

    溪无子,该是侄儿高文明承继的。只因高愚溪讳言这件事,况且自有三女,未免

    偏向自己骨血,有积趱下的束脩本钱,多零星与女儿们去了。后来挨得出贡,选

    授了山东费县教官,转了沂州,又升了东昌府。做了两三任归来,囊中也有四五

    百金宽些。看官听说,大凡穷家穷计,有了一二两银子,便就做出十来两银子的

    气质出来。况且世上人的眼光极浅,口头最轻,见一两个箱儿匣儿略重些,便猜

    道有上千上万的银子在里头。还有凿凿说着数目,恰象亲眼看见、亲手兑过的一

    般,总是──一刬的穷相。彼时高愚溪带得些回来,便就声传有上千的数目了。

    三个女儿晓得老子有些在身边,争来亲热,一个赛一个的要好。高愚溪心里欢喜

    道:“我虽是没有儿子,有女儿们如此殷勤,老景也还好过。”又想一想道:

    “我总是留下私蓄,也没有别人得与他,何不拿些出来分与女儿们了?等他们感

    激,越坚他每的孝心。”当下取三百两银子,每女儿与他一百两。女儿们一时见

    了银子,起初时千欢万喜,也自感激;后来闻得说身边还多,就有些过望起来,

    不见得十分足处。大家唧哝道:“不知还要留这偌多与那个用?”虽然如此说,

    心里多想他后手的东西,不敢冲撞,只是赶上前的讨好。侄儿高文明照常往来,

    高愚溪不过体面相待,虽也送他两把俸金、几件人事,恰好侄儿也替他接风洗尘,

    只好直退。侄儿有些身家,也不想他的,不以为意。

    那些女儿闹哄了几日,各要回去,只剩得老人家一个在这些败落旧屋里面居

    住,觉得凄凉。三个女儿,你也说,我也说,多道:“来接老爹家去住几时。”

    各要争先,愚溪笑道:“不必争,我少不得要来看你们的。我从头而来,各住几

    时便了。”别去不多时,高愚溪在家清坐了两日,寂寞不过,收拾了些东西,先

    到大儿女家里住了几时。第二个第三个女儿,多着人来相接。高愚溪以次而到,

    女儿们只怨怅来得迟,住得不长远。过得两日,又来接了。高愚溪周而复始,住

    了两巡。女儿们殷殷勤勤,东也不肯放,西也不肯放。高愚溪思量道:“我总是

    不生得儿子,如今年已老迈,又无老小,何苦独自个住在家里?有此三个女儿轮

    转供养,够过了残年了。只是白吃他们的,心里不安。前日虽然每人与了他百金,

    他们也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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