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西门府上的夜 【万字求月票】 (第3/3页)
个脸上都挂着愁云惨雾。
那扈家庄的少庄主扈成,早已得了信报,慌忙亲自迎出庄门,见了西门府这位掌事的大管家,忙不迭堆下笑来,口中连称“辛苦”,那笑容里却透着三分焦灼、七分勉强,如同贴上去的一般。
“来保大管家,一路辛苦!快请进庄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扈成殷勤地将人让进富堂的大厅。
来保也不甚推辞,撩袍落座,接过一碗茶水,略沾了沾唇,便撂在桌上。他眼皮也不抬,单刀直入道:
“扈少庄主,咱老相识了,虚礼就免了罢。眼瞅着霜降过去,立冬就在眼前,府上急等着各色野味山货打点节礼、铺设席面。”
“年前咱们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这第二批山货,需獐子肉一百斤、山鸡三十对、肥鹿腿八条、上等干菌菇十篓,外加风干的野兔三十只……如今,想必已是齐备了?”
扈成脸上笑容一僵,搓着手,显出几分难色:大管家……这个……实不相瞒,今年山里也不知撞了什么邪祟,野物稀少得紧,比往年难打十倍!”
“庄户们起五更爬半夜,也只勉强凑了个七八成。獐子肉还差着二十斤,山鸡短了十对,鹿腿……唉,统共只寻摸到两条像样的,倒是那野兔和菌菇,勉强凑足了数。”
“看在大伙儿实在不易的份上,能否宽限几日?我这就催命似的赶他们进山,豁出命去,也必给西门府补齐!”
来保放下茶碗,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瞬间收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慢悠悠地掸了掸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沉声道:
“扈少庄主,咱们府上和你们扈家庄打交道也有些年头了,是老主顾了不错吧?年前那二百两雪花官银的定钱,可是明晃晃、沉甸甸,分毫不少地送到了贵庄手上。”
“如今立冬迫在眉睫,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灶台,多少张嘴巴等着开席,还有,清河县和京城如此多达官贵人等着我西门府上的礼节,耽误不得,你倒跟我说还差着这许多?”
来保不动声色口中把‘京城’的达官贵人加上后,身子微微前倾,盯着扈成的眼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精明:
“再者说了……我来时路上,耳朵里可刮进点风儿。听说隔壁那祝家庄,今年倒是撞了大运,野味积得仓满囤流,正愁寻不着阔绰的主顾出手呢。”
“那价钱嘛……嘿嘿,风闻比咱们年前议定的,还略略松动些个。临行前,我家大娘特意吩咐了,若是贵庄实在力有不逮,咱府上……也不是没别的门路可走。”
“别!大管家!别!”扈成一听“祝家庄”三个字,脸都白了,额上瞬间冒出汗来。
西门府是扈家庄的老主顾,若这笔买卖黄了,不仅年前那二百两定金要吐出来,以后没了这老主顾就更难熬了。
他赶忙站起来:“大管家息怒!息怒!是我庄上办事不力!这样,你稍坐片刻!我这就亲自去催,今日!今日务必把缺的给你凑齐!价钱……价钱还按年前定的!绝不含糊!”
来保这才重新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眼皮也不抬:“那獐子肉和山鸡,上一批已经在府里了,我府上大娘说了,成色远损前两年,缺斤短两也就罢了,只是这鹿腿瘦得……看起来实在不成体统。”
“如今又耽搁我们的时节,这样吧,把你庄上存的那几张好鹿皮搭上,权当补偿。还有,那干菌菇,我瞧着有几篓子成色似乎……嗯?”
扈成心里如同刀剜,知道这是被人家拿住了七寸,只得把牙一咬,心一横:“好好好!大管家好眼力!那几张鹿皮……搭上!菌菇……我亲自去库房,给西门府上挑拣十篓顶好的,包府上满意!”
来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辛苦扈少庄主了。我就在此住一晚,明日货要装车。”
扈成抹了把汗,连声应着,匆匆奔出厅堂去张罗了。
来保看着扈成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火候和拿捏,这些好鹿皮在手,又是几件上好的名贵大袄或是坐褥。
他老神在在地品着粗茶,盘算着回去如何向大娘交差,又给大爹能省下多少银子。
扈成他强撑着挤出最后一点笑,出了厅堂。
冷风一吹,心头的焦灼却如同滚油般煎熬,把管家招呼过来:“咱庄上如今交的货獐子肉、山鸡、鹿腿,样样都差着斤两!这西门府上是我们老贵客,不可怠慢!”
他喘着粗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管家脸上:“你立刻连夜到隔壁李家庄去务必借些獐子肉、山鸡、鹿腿来应应急!”
老管家连连应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把那些山货借回来!”
就在扈成呼喝着庄丁,手忙脚乱、点灯熬油地凑货装车之际,庄外沉沉夜色里,一阵急促如骤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山野的寂静。
只见一匹神骏的赤烈马,四蹄翻盏,如一道赤色旋风般卷到庄门前。马上人未等马匹立稳,便是一个利落的甩镫,轻盈跃下地来。
火光下看得分明,正是扈家庄那位名动江湖的大小姐——扈三娘。
她一身如火的红绸劲装,紧紧裹在身上,将那习武之人特有的、饱满丰腴的身段勾勒得惊心动魄。胸前怒峙,将紧束的衣襟绷得鼓鼓囊囊满满当当。
腰身虽被勒得纤细,却透着一股韧劲,连接着下方陡然隆起的、浑圆如满月般的臀股,那弧度在马鞍上颠簸得久了,此刻犹自带着令人心旌摇曳的颤动。
她面容生得极是俊俏,杏眼桃腮,眉目间英气逼人,只是此刻柳眉倒竖,一双妙目含煞,腮边犹带着胭脂色的怒容,更添几分野性难驯的泼辣。
风尘仆仆,鬓角微湿,几缕青丝贴在光洁的额角与颈侧,腰间那口绣鸾刀,刀鞘随着她的动作,拍打着结实而富有弹性的大腿外侧,一股子凛冽的煞气扑面而来,显是赶了极远的路,带着满腔怒火冲回庄来。
扈成一眼瞥见妹妹那火红的身影,心头先是一松,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问道:“妹子!你可算回来了!京城那边……布匹绸缎的着落,可曾到手?庄子上上下下上千号人,眼巴巴就指望着这点料子缝冬衣呢。”
扈三娘虽生得妩媚中带着英气,开口声音却是带着点女儿家特有的娇嗔与忿忿:“哥!别提了!刚在挑好了上等的厚棉缎子和布料,连定钱都拍在他柜上了!谁知出门就被几个不开眼的纨绔泼皮无赖缠上!嘴里不干不净,那腌臜爪子还想往我身上蹭!”
她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我扈三娘几时受过这等腌臜气?一时火起,便三拳两脚,把那几个泼才打得满地找牙!谁料回身找那布行掌柜,偏是个怂货!吓得脸都绿了,只说我们得罪了城里的勋贵,死活不肯再卖货给我们!连那定钱也退了回来!真真气煞我也!
扈成一听这话,那张脸“唰”地一下,从焦黄变成惨白,最后又涨成猪肝色,整个人都垮了三分。
他捶胸顿足,声音里带了哭腔:“哎呀我的姑奶奶!我的活祖宗!临走前一宿,哥是怎么千叮咛万嘱咐的?”
“京城那是龙潭虎穴,藏龙卧虎的地界!满大街的勋贵子弟,让你千万收着点性子,忍一时风平浪静!你怎么……你怎么就管不住这双拳头!”
“这下可好!布没到手!你让哥拿什么去堵这庄子里的嘴?难不成让大家伙儿穿着露腚的破单衣,去打猎采上火不成?更何况没人了新衣裳,马上又是冬至又是元宵又是新年,总不能让大伙穿着旧衣裳过节过年。”
他指着妹妹,手指气得直哆嗦。
扈三娘被哥哥数落,那点娇嗔瞬间被火气压下。她挺直了腰背,浑圆饱满的臀股线条在紧身红裤下绷得紧紧的,显出惊人的弹性和力量感。
她毫不示弱地顶回去,声音清脆却带着煞气:“忍让?哥!你要我站在那里,像个粉头似的任那帮腌臜泼才摸脸捏手不成?我扈三娘顶天立地,骨头里就没长‘忍’这根筋!打便打了,有什么好后悔的!再来一次,姑奶奶照样打得他们爹娘不认!”
扈成被她这硬邦邦的话噎得直翻白眼,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她“你……你……”了半天,最终只能重重一跺脚,叹道:“唉!我的傻妹子啊!现在说这些顶个屁用!布没了!这眼看就要几个大节来了,让老老少少穿旧衣裳吗?”
扈三娘看着哥哥那张愁苦得能拧出汁来的脸,又瞥见周围庄户们从门缝窗眼里投来的、带着忧惧与期盼的目光,胸中那团熊熊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瓢冷水,渐渐熄了下去,化作一股沉甸甸的无奈和酸楚,堵在心口。
她丰润的下唇被贝齿紧紧咬住,留下一点诱人的凹陷,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的亮光:
“哥!别急!京城买不着,大不了我快马加鞭,去清河县收便是!那清河县是运河大码头,南来北往的商船多如牛毛!无非……无非就是价钱比京城贵上少许!咱们勒紧裤腰带,多花些银子,总能买回来!”
“贵一些?”扈成苦笑一声,声音带着绝望的疲惫,“你当咱庄子还有多少银子?如今那些人地盘越扩越大,占了不少本该我们的林子去,今年收入锐减了许多,哪还有余钱去买那‘贵一些’的清河布?唉!这年关……真是难熬啊!”
他看着妹妹倔强又带着自责的脸,最终也只能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去应付来保了。
扈三娘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拳头,望着远处清河县方向,英气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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