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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大官人受赏震惊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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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章 大官人受赏震惊群臣 (第3/3页)

又掠过御座上依旧闭目呆坐、仿佛神游天外的官家,最后落在那幅引发滔天争议的素描之上。

    一丝难以察觉的、若有所思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一闪而逝。

    何执中这厮,今日怎地这般猴急?反常的、急不可耐的率先跳出来……究竟是真的被那素描的“邪道”所激怒,急于维护“道统”?

    只怕……是这潭水底下,另有鱼虾在蠢蠢欲动,想借这画由头,搅弄些自家也未可知的风雨罢?

    蔡太师眼角余光又在那平日对自己躬腰塌背、比家奴还驯顺的宰相身上刮了一刀。

    心头冷笑:

    “市井有言:狗儿跳上灶,必是馋肉了!”

    嗬!

    看来这位跟在自己身后“一步一躬”“老成持重”的宰相相公,终究是肚里的馋虫拱了心,按捺不住,要伸爪子探探锅里的油温了……

    蠢蠢欲动啊.

    蔡太师嘴角那抹温润的笑意,便又深了一分,更显得莫测高深。

    他依旧金口不开,只如一个冷眼看戏的老汉,袖着手,觑着这满朝文武为了一幅画儿,搅起的这锅浑汤浊水。

    真正的乾坤定夺,何曾系于臣子们的唇枪舌剑?不过只在御座之上,那位沉默帝王的一念之间罢了。

    殿内,讨伐之声愈演愈烈,几成燎原之势,一边倒的定论:

    这圣断‘只此青绿’的‘千里江山落日图’必将成为画中状元!

    大珰梁师成只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泥塑木雕一般,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干。

    接着。

    殿内沸反盈天的讨伐声浪,被一声极轻微、却又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的鼻音“嗯?”骤然压了下去。

    只见御座之上,那位一直恍若神游物外的官家,终于缓缓掀开了眼皮。

    那双眸子,初时还有些浑浊,仿佛蒙着一层隔世的追忆,待到完全睁开,便透出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与疲惫,目光淡淡地扫过殿中诸臣,停在何执中身上:“有结果了?”

    宰相何执中如同得了圣旨纶音,腰杆子瞬间挺得笔直,一个箭步抢到最前,脸上堆满了如释重负又邀功请赏的笑意,声音洪亮得几乎能掀翻殿瓦:

    “回禀陛下!臣等已竭诚商议,反复推敲,状元魁首,毫无疑义,当属陛下圣心独断、钦点的‘只此青绿·江山落日图’!此乃天意民心,画道正朔之所归也!”

    他身后,一片附和之声嗡嗡作响,群臣脸上皆是“果然如此”、“圣明烛照”的庆幸与谄媚。

    官家听罢,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知可否的“嗯”,那声音轻飘飘的,却让殿中刚刚升腾起的喜气微微一滞。

    他目光掠过那幅引起轩然大波的青绿山水,仿佛随口问道:“这‘落日江山图’……是何人手笔?”

    侍立一旁的米芾连忙躬身回禀:“启奏官家,献此画者,乃校书郎王黼。据其言,此画为其偶于市井当铺中慧眼识得,视为珍宝,不敢私藏,故献于天听。”

    官家微微颔首,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嗯……也算是个有心人了。”他顿了一顿,目光终于转向那幅被批得体无完肤的素描,指尖随意一点:“这副呢?”

    米芾心领神会,清晰奏道:“回陛下,此画作者乃清河县一商贾,姓西门,名庆。”

    “西门庆?”一直静默如山的蔡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中微动:“这名字……倒像是在哪儿听过一耳朵?”

    未及蔡京细想,御座上的官家已缓缓站起身来。

    这一站,仿佛整个殿宇都矮了几分。

    他目光沉沉,声音平淡无波:“校书郎王黼,献画有功,擢升秘书省正字。”

    不过一个略高于校书郎的清贵闲职,理所当然,群臣波澜不惊。

    官家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那幅素描之上,眼神变化,沉默了片刻,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

    “至于这西门庆的画……”

    何执中等一干大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盼着官家将那“妖画”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等画技……”官家顿了顿,面无表情,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之事,“不可刻意打压,亦不可助长其势。宫中画院,不得习此,任其流于民间便是。”

    “陛下圣明!”何执中与一众大臣闻言,心头狂喜,如同三伏天喝了冰水般畅快!

    果然!

    果然圣心厌恶此等邪道!

    众人脸上瞬间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纷纷躬身称颂,皆以为彻底揣摩透了圣意。

    谁知!

    官家紧接着的下半句话,却如同兜头一盆冰水,将他们刚燃起的喜悦浇了个透心凉:

    “将此画于朕珍藏起来,仔细裱褙妥帖,送入朕的御书房。”

    他目光倏地转向侍立一旁的梁师成,那眼神冷得像冰,“梁大珰,交予你手。若此画有半点污损、一丝褶皱……朕,揭了你的皮!听真了?”

    “奴婢遵旨!奴婢万万不敢!定当……定当视若性命!不!比性命还重!”梁师成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双膝砸在金砖上,磕头如鸡啄碎米,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掌管宫中书画珍玩多年,从未见过官家为一幅画下如此严厉的旨意!

    至于这清河县西门庆?

    官家不再理会跪地发抖的梁师成,目光重新投向虚空,仿佛自言自语:“朕既取了他的画……”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也算和朕有道缘,乃是天赐!此人既是白身商贾…”

    “梁师成。”

    “奴……奴婢在!”梁师成一个激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膝行上前几步,头埋得更低了,声音抖得不成调。

    官家看着他,眼神深邃莫测,一字一顿,声如雷霆,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

    “拟旨:清河县民西门庆,献画有功,特授——显谟阁直阁!”

    轰隆!

    仿佛一道无形的霹雳,将满殿朱紫重臣齐齐劈中了天灵盖!

    死寂!

    比官家闭目时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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