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春深寒常 (第3/3页)
“磐磐。”元稹帝温柔隐痛地看向发妻,指着帐子外木芝之处,“她有疑不表,跟那厩官儿一样,后头又救你,算是有过有功。”
元稹帝情真意切地握住江皇后的手。
“她是你宫里的女儿,朕想罚她,怕你不高兴,朕想赏她,怕没有你贴切,所以她怎么办,还是你来定夺,朕不会干涉。”
江皇后先是行礼谢他,将仪容放至最低处。
待元稹帝来扶,她才口吐恳切之言:
“这木女郎才多大?十五岁,妾当时嫁陛下可都十六了。且她说的有理,马草异香,就算告知何内司,何内司也不会因此来扰妾,本就不能怪她,遑论她还拼死救下妾,若不是她那一撞,妾现下,恐怕也——”
江皇后脸上浮现凄凉之色。
“莫言不吉之语啊......”
元稹帝眼眶青红交映,似乎为江磐没说完的后果,怕得要落泪,在帐后背过身去,以袖贴面。
木芝与皇帝接触甚少。
外界是道他耳软,不仅如此,他四季都会弹琴伤怀,追忆先贤,求证圣典。
每逢情怀之至便急召近臣入宫,彻夜清谈,用佛释道,以求解开疑问。
木芝心中冷笑连连,同时怀疑:
这对外界看来深情两不疑的帝后之间,真情究竟还剩下几分?
其实在帐中,皇后早已先张随一步提审过她。
她这番说辞便出自皇后监督,是半个皇后手笔。她还告诉木芝:“就说你察而不报,记住,要一字不差。你利用这场意外一箭双雕,既做了我这里的好人,又免了陛下对你的青眼,吾说了,不仅不跟你算账,吾还会送你,第一道赏。”
她思索中头伤泛痛,扭动腰肢转侧一边,朝外的那只耳朵很快便听见了,元稹帝亲口唤他们这些有功之人进去。
“陈擅,陈澈。”
这二人应声。
木芝这才得知这狂妄之人,名擅姓陈。
陈擅。
陈氏是洛阳武将世家,祖上太师有开国之功,几出宰相平定朝政。至这一辈,子弟的文武教化,家训兵法,早已合二为一,陈氏一族如今能文能武,在朝堂上早已顶起一片不小的天来。
不脱履亦不受罚。
不就是因为这背后的雄厚家底?
方这样想,木芝又闻得一声“谢戎”,心下一时又紧又松,呼吸略快不受控制。
期期望去,那人辗转入帐之间只留给她视线一个清瘦笔挺的背部,裹在宽衣长袍内,面目始终让她看不真切。
若借用皇后的话,那便是曾有一故人,与这谢戎真有几分相似。同样的容颜出众,堪称“陌上人如玉”,可却配不得下文一句“公子世无双”。
因为他与她一样,都是烂泥上墙,污秽恶臭里长出根的人。
时隔五年了。
既是曾经同乡,木芝尚记得他的名姓。
——谢春深。
听来美好,可木漪却深深厌恶这春深之时。
她夏日采菡萏为生的那条荆河,三四月方解冻,每早她都需携桶赤脚下河,洗净全家的脏衣,春深的河水带给她的,只有刺骨入脏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