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靖难檄传起刀光 (第3/3页)
的建文皇帝朱允炆,在最初的、长达数息的难以置信之后,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仁厚与温和的清秀脸庞,瞬间涨成了一片可怕的猪肝色。他猛地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之上站起,因极度的愤怒,他那略显单薄的身体竟在微微地颤抖着。
“呈上来!”他的声音,不再是往日里那般温润平和,而是多了一丝因皇权受到最直接、最赤裸裸的挑衅而产生的尖锐的、冰冷的杀意。
那名信使不敢有半分的怠慢,立刻由身旁的太监,将那份承载着一个亲王所有野心与决绝的檄文,恭敬地呈到了御案之上。建文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怒火,他伸出那双本该是用来批阅奏章、书写“仁政”宏图的、属于学者的手,颤抖着展开了那张来自于他自己亲四叔的死亡宣告。
他看着那上面每一个他都无比熟悉的、充满了太祖高皇帝当年霸道之气的字迹;他看着那上面每一句都引经据典,将所有的罪责都巧妙地推卸到自己最信任的两位老师身上,而将他自己描绘成一个被奸臣蒙蔽了双眼、亟待拯救的“可怜”君主的诛心之言;他看着那最后那个被他亲手赐予,却又被他认为早已因疯癫与疾病而丧失了所有威胁的四叔朱棣的亲笔签名,与那方鲜红得如同在滴血的燕王金印。
“轰——————!!!”
他脑海之中那根名为“理想”与“亲情”的最后的弦,终于应声而断!
一股前所未有的、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愤怒,被最信任之人愚弄的羞辱,以及那属于帝王的、不容许任何挑战的绝对权威被公然践踏的狂怒,如同最凶猛的火山,在他那颗本是充满了仁爱与宽厚的年轻的心中,轰然爆发!
“反了!他真的反了!!”他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愤怒与失望的咆哮!他一把将那份在他看来充满了世间最恶毒的谎言与最无耻的构陷的檄文,从御案之上狠狠地扫落在地!他甚至走下御阶,用他那双穿着明黄色云龙朝靴的脚,重重地在那张薄薄的、脆弱的宣纸之上反复地踩踏着,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他那位让他感到无比憎恶与陌生的四叔的脸!
“乱臣贼子!无耻之尤!竟敢如此污蔑于朕!污蔑朝廷!其心可诛!其罪当灭!朕待他,不薄啊!朕念及手足之情,念及皇祖父的遗训,在他疯癫之后,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一再容忍,一再退让,送去最好的汤药,派出最好的御医!可他,竟将朕的仁慈当成了软弱!将朕的宽厚当成了他可以肆意妄为的资本!好!好一个‘清君侧’!好一个‘奉天靖难’!他这是要将朕与那秦二世,与那汉献帝,相提并论吗?!他这是要将朕从这龙椅之上拉下来吗?!”
他的咆哮,在空旷的、死寂的文华殿中久久回荡,让所有侍立在旁的朝臣都将头颅埋得更低了,生怕自己会成为这位被彻底激怒的年轻帝王那无处发泄的滔天怒火的第一个牺牲品。
就在此时,太常寺卿黄子澄,这位素来以智谋与口才著称的帝师,缓缓地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他走到那张早已被建文帝踩踏得不成模样的檄文之前,弯下腰,用两根手指,仿佛是在拈起一件极其肮脏的污秽之物般,将其轻轻地捡了起来。他甚至没有去拍打上面沾染的灰尘,只是将那张充满了罪恶的纸张随意地抖了抖,而后才转过身,对着那依旧在因愤怒而剧烈喘息的建文帝躬身一揖。
他脸上没有半分的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智力上的优越感与对敌人毫不掩饰的绝对轻蔑。
“陛下,还请息怒。”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充满了自信,仿佛眼前这足以让整个帝国都为之震颤的惊天逆案,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早已预料到了结局的跳梁小丑的滑稽表演。“燕贼此举,看似气势汹汹,实则是其黔驴技穷之下的最后狂吠罢了。其言辞悖逆,逻辑荒唐,通篇皆是些混淆视听、颠倒黑白的无耻之言!此等拙劣的伎俩,又能欺瞒得了谁呢?陛下,您看,”他将那张檄文在空中轻轻一扬,“他通篇都在痛斥我与齐大人,却不敢对陛下您有半分的不敬,反而将您描绘成了一个被我等‘蒙蔽’的无辜君主。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怕了!他知道他自己的‘反叛’之名乃是天下大不韪,是会尽失人心的!所以,他才要如此费尽心机地为自己寻找一个连三岁孩童都骗不过的可笑的借口!”
“依臣之见,”黄子澄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儒家学者特有的自负的冷笑,“此事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一桩天大的好事!他此举正好将其反叛之心昭然于天下,正好将其那张伪装了数月的疯癫面具亲手撕得粉碎!我等正可将计就计,将此檄文昭告天下,让四海之内的臣民都好好看一看这燕王朱棣究竟是何等一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丑恶嘴脸!届时,天下人心必将尽归于陛下,而他则会彻底沦为一个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其不战自败之日亦不远矣!”
他依旧沉浸在自己那套充满了理想主义光辉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儒家逻辑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篇在他看来是“逻辑荒唐”的檄文,对于那些本就对朝廷的削藩政策心怀不满的藩王、将士乃至是普通百姓而言,将会产生何等恐怖的煽动力。
而他身旁那位素来以“务实”著称的兵部尚书齐泰,则更是立刻将黄子澄这番充满了理论色彩的“高见”具化为了一套在他看来是绝对万无一失的军事解决方案。他从队列之中毅然出班,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严肃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即将要以“正义”之师去碾碎“邪恶”的绝对自信。
“陛下!”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仿佛已将那燕王朱棣的项上人头视为了囊中之物,“黄大人所言高屋建瓴,深合圣人之道!然,臣以为与此等冥顽不灵、公然反叛的逆贼已无任何道理可讲!‘仁义’是对知礼的臣民讲的,而对付叛逆唯有雷霆之威!”
“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他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那声音在空旷的文华殿中激起一阵沉闷的回响,“命我朝中宿将长兴侯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即刻统率京营及各地卫所之精兵共计三十万,即刻北上讨伐燕逆!那朱棣虽号称悍勇,然其手中不过区区数万兵马,又岂能与我朝廷的百万天兵相抗衡?此乃泰山压卵之势,萤火皓月之别!我等必能一战而下,将此等刚刚燃起的叛乱火苗彻底地扼杀于萌芽之中!以正 国法,以安社稷,以慰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
然而,就在齐泰与黄子澄这一文一武、一唱一和的“完美”建言即将要为这场仓促的战争画上一个在他们看来是万无一失的**之时,一个苍老的、带着几分疲惫与沙场风霜的沙哑声音却不合时宜地从武将的队列之中缓缓响起,打破了这片充满了亢奋与幻想的和谐氛围。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已花白,身着一品武将朝服,脸上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陈旧刀疤的老将军颤巍巍地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他正是那个被齐泰刚刚“委以重任”的开国宿将长兴侯耿炳文。他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昏了头脑。他那双曾在无数次沙场之上见证过尸山血海的浑浊老眼,此刻却透着一股旁人所没有的冷静与凝重。
他走到大殿中央,缓缓地跪下,声音沙哑却异常沉稳:“陛下,齐大人,黄大人,老臣以为此事断不可如此草率。”
“耿将军,”黄子澄的眉头立刻不悦地皱了起来,他用一种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意味的、属于文官对武将的特有优越感质问道,“陛下与我等皆以为此乃万全之策,不知将军又有何高见啊?”
耿炳文没有理会他语气之中的讥讽,他只是抬起头,用他那双仿佛能看透所有战争迷雾的眼睛凝视着龙椅之旁那个尚显稚嫩的年轻帝王,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陛下,老臣也曾随太祖高皇帝与燕王殿下在漠北并肩作战过。老臣比在场的任何一位大人都更清楚那是一头怎样的猛虎。”
“他的用兵不拘一格,时而如烈火燎原,侵略如火;时而又如毒蛇潜伏,动若雷霆。其麾下之将士如张玉、朱能之辈皆是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百战之士。其所辖之兵马更是长年与蒙古人作战的边塞精锐,其悍不畏死远非我等久居江南的京营之兵所能比拟。”
“更重要的是,”耿炳文的声音变得愈发凝重,“燕王此人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坚忍无比。他绝非是会因一时之怒而行此不智之举的莽夫。他今日既敢公然竖起反旗,那便说明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等此刻对其在北平的真实兵力、钱粮储备乃至其暗中所勾结的势力都一无所知。若在此时贸然以大军深入敌境,一旦战事不利,我军粮草被其所断,则我这三十万大军非但不能平叛,反而会成为那燕王壮大声势的绝佳祭品啊!”
“老臣恳请陛下暂缓出兵!”他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那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之中显得格外清晰,“当务之急应是立刻加固沿途的如真定、德州等重镇的城防,深沟高垒,坚壁清野,以空间换时间,将战事拖入对我等有利的消耗之战!同时,派出最精锐的探子查清燕王之虚实,再徐图后计!此方为万全之策!”
耿炳文这番充满了沙场老将独有的冷静而又现实的建言,如同一滴冰冷的清水滴入了这锅早已被理想主义与愤怒烧得滚烫的沸油之中。
然而,它非但没能让这锅沸油有半分的冷却,反而激起了更为剧烈的反弹。
“荒唐!”齐泰的脸色当即一沉,他回过头对着耿炳文厉声斥道,“耿将军此言是何用意?难道要因他区区一个燕王之悍勇便置祖宗之法于不顾,任由这叛逆之火在北境之上肆意蔓延吗?我朝廷拥兵百万,钱粮堆积如山,竟要对一个兵不过数万的小小藩王行此畏首畏尾的坚守不出之策?此岂非要让天下人耻笑我朝廷无人,耻笑我陛下软弱可欺吗?!此乃因噎废食之举!更是动摇国本的怯懦之言!”
黄子澄也紧跟着用他那最为擅长的诛心之论阴阳怪气地附和道:“正是!我朝廷精锐尽在南方,钱粮甲兵十倍于燕。他朱棣便是浑身是铁又能碾几颗钉?耿将军未免也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不知者还以为将军您是与那燕王有什么旧情呢?”
年轻的建文帝那颗刚刚被点燃的属于帝王的雄心壮志又岂容这等在他看来是“怯懦”与“动摇”的言语来有半分的玷污?他看着耿炳文那张布满了刀疤的忠诚的老脸,眼中那丝仅存的信任也终于被齐泰与黄子澄那充满了煽动性的言语所彻底取代。
他对着这位本该是他此次平叛之战中最可依靠的沙场宿将略带不悦地摆了摆手。
“耿爱卿,多虑了。”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又不容置疑,“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大将军只需依朕之策领兵北上,将那燕贼的项上人头为朕取来,便是大功一件。”
耿炳文看着眼前这君臣三人,看着他们脸上那充满了自信与正义的光芒,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劝阻分毫。他只能无奈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仿佛吐尽了他这一生所有的忠诚与疲惫。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默默地退回了那冰冷的武将的队列之中。
他知道,自己即将要率领着这三十万年轻的生命去打一场从一开始便已然注定了结局的必败之战。而他自己,这位为大明征战了一生的开国宿将,其最终的宿命便是要为这些年轻的理想主义者们的傲慢与偏执献上自己这最后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
一旁,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李贯看着这荒诞而又可悲的一幕,他低下头,将嘴角那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冷笑深深地埋入了衣领的阴影之中。他知道,他该去后院喂那只他养了许久的信鸽了。那只即将要将这金陵朝堂之上所有的“好消息”都第一时间送往那遥远的北平燕王府的信鸽。
……
而就在金陵皇城之内那充满了亢奋与幻想的誓师鼓声即将要敲响的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皖南那座与世隔绝的仿佛已被整个世界所遗忘的无名山谷之中,一份同样写满了“奉天靖难”的檄文抄本也终于在历经了千辛万苦之后被一位来自于建文帝身边的忠心耿耿的密探呈到了齐司裳与苏未然的面前。
自“午门喋血”一役之后,两人便已在此隐居了下来。齐司裳体内的伤势早已在他那生生不息的《混元一炁功》的滋养之下痊愈如初,其功力更是在那场生死的极限考验之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隐隐已触摸到了那传说中天人合一的更高境界。而苏未然在齐司裳不计任何损耗地以混元真气为她重塑了那破碎的丹田与经脉之后,又经这两年心无旁骛的潜心修炼与齐司裳那毫无保留的论道般的指点,她的《青鸾诀》也早已脱胎换骨。她不仅尽数洗去了韩渊曾强加于其上的那层阴毒与狠戾的枷锁,更是将齐司裳那混元真气的醇厚与生机融入了自己那本就轻灵、迅捷的剑意之中,使得她的剑法刚柔并济,圆融如意,比之当年那个只会执行命令的“冰刃”,早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本以为可以就此在这座宁静的山谷之中相伴终老,将那尘世间所有的血雨腥风都彻底地遗忘。
然而,当苏未然从那位满身风尘,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绝望的密探手中接过那份来自于北平的承载着一个亲王所有野心与决绝的檄文抄本之时,这片宁静的空气仿佛在瞬间便被注入了一丝冰冷的肃杀之气。
她首先看完了整篇檄文。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本该冰冷如霜的眸子里,此刻却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混杂着专业性的审视与作为过来人的深深忌惮。
她凭借着自己曾身为锦衣卫顶尖特务的敏锐嗅觉,瞬间便看穿了这篇在他那位好侄儿眼中“逻辑荒唐”的檄文背后所隐藏的最为核心也最为致命的舆论战本质。
她缓缓地走到正在溪边青石之上静坐的齐司裳身旁,将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递给了他,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
“好狠毒的笔,好高明的手段。”她低声说道,“他这篇檄文,每一个字都不是写给金陵城里的那些大人们看的。他是写给天下那些对朝廷心怀不满的武人,写给那些在边境之上渴望建功立业的将士,更是写给那些对当今圣上的‘仁政’与‘削藩’策略心存疑虑的普通百姓看的。他没有说自己要当皇帝,他只说自己是‘清君侧’。他将自己塑造成了那个为了维护‘祖宗家法’而不得不拔刀的悲情的受害者。如此一来,天下人心,至少在道义上,便已失了一半。”
齐司裳没有说话。他只是接过那份充满了慷慨激昂之言的檄文,沉默地读了许久许久。他读得很慢很仔细,仿佛不是在读一篇战斗的檄文,而是在品读一首充满了悲剧与宿命的古老的诗篇。
而后,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遥远的被连绵的青山所阻隔的北方的天空,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悲凉的长长的叹息。
“他为天下间最不义的举动找到了一个最正义的理由。”他缓缓地说道,那声音轻得仿佛要被这山谷的微风吹散,却又重得让一旁的苏未然心都为之一颤。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早已看透了未来那片血流成河的景象的巨大悲悯。
“未然,你看这道檄文,”他将那张纸在苏未然的面前缓缓展开,“它就像一道早已由最高明的工匠精心勘测挖掘好的深不见底的巨大河床。它为所有即将到来的奔腾的血水都预留好了最合理的流淌的方向。”
“从今天起,无数无辜者的鲜血与泪水便会身不由己地被这道河床所裹挟所引流,最终汇入其中。北方的百姓将首先遭殃,他们的家园会成为两军对垒的战场;他们的儿子会被强征入伍,去为那些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大义’而献出生命。南方的百姓也终将受难,那沉重的粮草与赋税会如同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遥远的被连绵的青山所阻隔的南方的天空,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充满了仿佛能预见未来的深深的疲惫。
“这股由仇恨与野心所汇成的血色洪流,最终必将一路向南势不可挡。它会冲垮所有的堤坝;它会淹没所有的城池;它会将那座看似坚固的金陵皇城连同那个孩子心中那份天真的脆弱的充满了理想主义光辉的‘仁政’美梦一同彻底地淹没冲垮,最终化为一片再也分不清你我的血色的汪洋。”
他说罢,手微微一松。那张承载了太多野心与罪恶的轻飘飘的宣纸便如同一片注定要凋零的枯叶从他的指间滑落,飘入那清澈的冰冷的溪流之中,打着旋翻滚着,最终被那奔流不息的溪水带向了未知的远方。一如这个即将要被彻底改变的庞大的帝国的宿命。
就在此时,南京与山谷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与宿命仿佛在冥冥之中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通过一种充满了强烈讽刺意味的蒙太奇般的镜头剪辑在了一起。
一边是那座金碧辉煌的金陵皇城。午门之外巨大的广场之上早已是旌旗招展,如同一片由鲜血与荣耀所织就的赤色的海洋。年轻的建文皇帝身着一袭象征着无上军权的黄金锁子甲,亲手将那方代表着“征虏大将军”无上权柄的沉重的帅印郑重地交到了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老将耿炳文的手中。三军将士身披着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目寒芒的崭新的铠甲,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怒吼!那声音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天都捅出一个窟窿!军乐齐鸣,鼓声如雷,一派煌煌天威,势不可挡!年轻的帝王看着眼前这威武雄壮的正义之师,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即将要荡平所有叛逆开创一个万世太平的充满了必胜信念的理想主义的光辉。
而另一边则是那座宁静得仿佛已被整个世界所遗忘的皖南深谷。清冷的月光如同一匹由最上等的冰冷的银色丝绸所织就的巨大纱幔,将整个山谷都笼罩在一片如梦似幻的静谧之中。在那间简陋的竹木小屋之前,齐司裳与苏未然在那方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青石之上沉默地对坐着,一言不发。他们的面前没有美酒没有佳肴,只有一壶正在小小的泥炉之上被那豆大的昏黄的烛火缓缓加热的山泉水。水在壶中发出细微的“咕嘟,咕嘟”的声响,是这片死寂的夜里唯一带着暖意的声音。它仿佛在为这个即将要陷入无边战火与血腥的乱世唱着一曲无人能懂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