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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血狱牢破援紅妝 (第1/3页)
雨后的金陵城,仿佛一幅被泪水浸透了的陈旧画卷,每一处飞檐翘角,每一块青石板路,都笼罩在一片挥之不去的、铅灰色的湿意之中。自卧虎庄那场冲天血火燃尽之后,这连绵的夏雨便不曾停歇,淅淅沥沥,敲打着人心底最深沉的悲凉。
城南,鸡鸣巷,那座曾与世隔绝了六年的“静心斋”,此刻已是人去楼空。而在城北一处更为隐蔽的、属于丐帮的秘密据点里,一灯如豆,映着一个沉默如山的身影。
齐司裳盘膝而坐,面前的矮几上,没有笔墨纸砚,也没有古籍经卷,只铺着一张从死去的锦衣卫百户赵全府中搜出的、金陵城防舆图的残卷,以及几份由闻人博在伤痛与昏迷的间隙,用尽心力默写下来的、参与构陷与围剿“撼山门”的锦衣卫要员名单。
李毅死了,薛神医死了,赵全也死了。三个名字,已被朱笔划去,那血色的叉,如同三道狰狞的伤口,烙在白纸之上。然而,齐司裳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愈发深沉的、如古井寒潭般的静。他知道,杀死这些爪牙,不过是斩断了毒蛇的几根獠牙,那真正盘踞在黑暗中、吐着信子的蛇王,依然毫发无伤。
韩渊。
这个名字,如今已不再仅仅代表着他个人的血海深仇,更像一个符号,一个象征着这个帝国最黑暗、最扭曲、最深不可测的权力中枢的符号。齐司裳明白,对付这样一个人,单纯的刺杀,已无意义。韩渊的强大,不在于他个人的武功,而在于他手中所掌控的那架庞大的、冷酷的国家机器。要摧毁他,就必须先理解这架机器是如何运作的,必须找到它的核心,它的要害。
他的目光,在舆图与名单之间,缓缓移动。他从赵全那里,不仅仅得到了一个名字,更得到了一些,关于锦衣卫内部权力结构与秘密据点的、零散却又至关重要的情报。两个名字,如同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
诏狱。无光楼。
齐司裳的手指,轻轻地,在那两个名字上,划过。他闭上双眼,脑海中,无数的情报碎片,开始飞速地旋转、碰撞、重组。他从不是一个只懂得用剑的武夫,六年归隐,他读过的,又何止是道家的《南华真经》?兵法、权谋、人心……他看得太多,也想得太透。
他很快便做出了判断。“无光楼”,根据赵全的描述,那是一个档案库,一个情报的终点,是韩渊用以储存秘密、要挟百官的“大脑”。 那里,防卫必然森严到了极点,如同一座密不透风的铁棺材。强行闯入,即便能得手,也极易陷入重围,甚至可能一无所获。而“诏狱”,则不同。诏狱,是这架杀戮机器的“胃”,是它消化、吸收养分的地方。无数在朝堂斗争中失败的王侯将相、忠臣良将,都被投入其中。韩渊需要的,不仅仅是他们的死亡,更是他们脑海中,那些关于派系、关于钱粮、关于军权的,最后的秘密。
所以,诏狱,必然是一个“活”的地方。一个,藏着最多秘密,也最有可能,找到韩渊破绽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齐司裳从赵全那因恐惧而颤抖的供述中,听到了一个让他心神巨震的消息。当初“蓝玉案”爆发,被牵连下狱的一万五千余人中,有一位曾是蓝玉麾下、官至都指挥佥事的老将军,名叫卫峥。此人刚正不阿,在军中素有威望,更关键的是,他曾与石惊天情同手足。据闻,此人并未在第一批处决的名单之中,而是被韩渊亲自下令,打入了诏狱的最深处,日夜拷问,至今,已是生死不知。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齐司裳心中的迷雾。石惊天被构陷为“蓝玉余党”,其罪名的根源,必然与此案有关。若能找到这位卫峥将军,哪怕只是一具尸体,或许,都能从其中,寻到一丝为兄弟洗刷冤屈、并直指韩渊要害的线索。
这,便是他必须去诏狱的理由。不是为了单纯的破坏,而是为了,一次精准的、带着明确目标的,探寻。
计议已定,他便不再有半分犹豫。复仇,需要的是雷霆之势,更需要,水滴石穿的耐心。他花了整整三日的时间,如同一只最耐心的蜘蛛,在金陵城的阴影中,静静地观察、结网。他没有去接近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北镇抚司衙门,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些,为这架庞大机器输送血液的“毛细血管”之上。
第四日,子夜,金陵西城,一处颇为奢华的宅邸。
锦衣卫千户吴启,此刻正心满意足地躺在自己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的床榻之上。他怀中,搂着一个刚刚从秦淮河畔重金买来的绝色歌姬,鼻端,是女子身上那醉人的脂粉香,与上等熏香混合的甜腻气息。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卧虎庄一役,他虽未立下什么大功,却也分得了不少查抄的家产。近来城中那个“魅影”闹得人心惶惶,指挥使大人下令全城戒严,他却乐得清闲。他负责的,是诏狱的后勤采买,一个油水丰厚,又无需打打杀殺的安全差事。在他看来,天大的事情,有韩渊那样的擎天巨柱顶着,自己只需安安稳稳地,享受这乱世中的富贵,便已足够。
他正半梦半醒之间,朦胧中,只觉一股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寒意,从床尾处,悄然袭来。他下意识地,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口中,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然而,那股寒意,却并未消散,反而,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他的脚底,缓缓地,向上蔓延。
吴启猛地,打了个寒颤,睡意,在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睁开双眼,只见在床尾那片昏暗的、被月光遗忘的角落里,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身形挺拔,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已与那片黑暗,融为了一体。他脸上,没有任何遮掩,面容清俊,神色平静,只是那双眼睛,亮得,有些骇人。那不是烛火或月光的反射,那是一种,由内而外透出的、冰冷的、仿佛能看穿人灵魂深处所有肮脏与龌龊的,光。
吴启的身体,在瞬间,彻底僵住。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尖叫,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无形的棉花死死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四肢,早已不听使唤,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牢牢捆绑。
魅影!
这两个字,如同一柄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地,扎入了他的心脏!
“吴千户,”那个身影开口了,声音平淡,温和,仿佛是在与一位老友,叙谈家常,“听说,你上个月,刚用查抄‘撼山门’的银两,在城南,又置办了一处三进的宅子?”
吴启的瞳孔,猛然收缩!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的。这件事情,他做得极为隐秘,连他最亲近的小妾,都未曾告知。
“你……你……”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那个身影,缓缓地,向他走来。他的脚步很轻,很慢,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但吴启却感觉,那仿佛是死神的脚步,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他的心上。
“听说,你还克扣了诏狱三成的药材用度,将那些救命的伤药,换成了最劣等的草根,转手,便将差价,纳入了自己的私囊。”齐司裳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的男人,语气,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
他每说一句,吴启的心,便向无底的深渊,再沉一分。他知道,自己所有的秘密,在这双眼睛面前,都如同赤身裸体般,无所遁形。
“大人……大人饶命!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愿将所有家产,悉数……悉数奉上!”吴启终于崩溃了,他涕泪横流,苦苦哀求。
齐司裳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只是伸出一根手指,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他的胸前“膻中穴”上,轻轻一点。
吴启只觉得,一股微弱的、针刺般的奇异感觉,透体而入。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他五脏六腑中同时啃咬、爬行的酸麻之感,轰然爆发!他想惨叫,却发不出声音。他想翻滚,身体却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承受着这比死亡更可怕百倍的,活地狱般的折磨。
“我问,你答。”齐司裳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说错一个字,或者,有半句谎言,这种滋味,你便要,再多尝上,一个时辰。”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对吴启而言,比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加起来,都要漫长。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他所知道的,关于诏狱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从诏狱三层的内部结构,到每日三次的换防时间;从“奈何栈”的险恶,到镇守此地的罗晋的性格与武功特点;甚至,连那位卫峥老将军,被关押在最深处的“静水堂”,至今已是气息奄奄的秘密,也一并,和盘托出。
当齐司裳得到所有他想知道的信息之后,他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被冷汗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男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
吴启感觉到,那股让他生不如死的酸麻之感,终于,潮水般退去。他如蒙大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我没有说,不杀你。”齐司裳淡淡地说道。
他收回手指,反手一掌,快如闪电,却又轻如浮云,印在了吴启的心口。
吴启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他眼中的神采,迅速地,黯淡下去。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半分的痛苦。一股醇厚而霸道的混元真气,早已在一瞬间,便震碎了他的心脉。
对于这种蠹虫,齐司裳连让他多承受一秒痛苦的兴趣,都欠奉。
他转身,身形一晃,便如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室的奢华,和一具,尚有余温的,冰冷的尸体。
……
夜,更深了。
雨,似乎也小了一些。
北镇抚司衙门,那座黑铁铸就的、如同巨兽之口的狰狞大门,在寻常百姓眼中,是通往地狱的单程路。然而,在齐司裳的眼中,它,不过是一座结构更为复杂一些的,牢笼。
他没有选择从正门闯入。根据吴启的供述,他绕到了诏狱的后方,一处负责倾倒每日秽物与刑后血水的,秘密暗渠。渠口,被一道道粗如儿臂的铁栅栏封死,周围,更是布满了只有锦衣卫内部才懂得识别的、淬了剧毒的绊马索与铁蒺藜。
然而,这一切,在齐司裳那双早已洞悉了所有秘密的眼睛里,形同虚设。
他身形如风,脚尖在湿滑的墙壁上,蜻蜓点水般,连点数下,便轻易地,避开了所有地面的陷阱。他来到渠口,没有使用任何工具,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那铁栅栏与石壁的焊接处,轻轻一弹。
一股凝练如钢针的混元真气,透指而出,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那焊接点最脆弱的部位。只听得“嗡”的一声轻响,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焊点,竟被这股高频振动的真气,从内部,活活震断!
他侧身,钻入暗渠。一股令人作呕的、陈年的腐臭,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扑面而来。他眉头微蹙,却并未停顿,将护体真气运起,形成一道无形的薄膜,将所有的污秽,都隔绝在外。他身形如游鱼,在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渠内,迅速穿行。
片刻之后,他的眼前,豁然开朗。
他,已然身处,诏狱的内部。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向地底深处延伸的,青石阶梯。墙壁之上,每隔十步,便嵌着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浑浊的空气中,散发出昏黄而无力的光晕,将他的影子,在石壁上拖拽、扭曲,化为张牙舞爪的魔影。空气中,那股属于绝望的味道,愈发浓烈。他能听到,从阶梯的深处,传来一些细微的、被压抑到了极点的声音。有锁链拖过地面的“哗啦”声,有水滴从石缝中渗出、滴落在地面的“嘀嗒”声,更有一些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不似人声的**。
齐司裳的心,古井无波。他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他的脚步,依旧是那般,平稳,安静,仿佛不是在踏入一座人间炼狱,而是在,走入自家的,庭院。
他穿过了第一层,那些关押着寻常“要犯”的监区。他看到了,一张张因痛苦与麻木而扭曲的脸,一双双早已失去了所有光亮的、空洞的眼睛。
他穿过了第二层,那些关押着朝廷重臣的“静字号”监区。这里的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空气中,也多了一丝,属于权贵们不甘与怨毒的气息。
终于,他来到了,通往第三层的,唯一入口。
那是一扇由整块玄铁铸就的、厚达半尺的巨大闸门。门前,没有守卫。因为,任何能走到这里的人,早已不再需要,寻常的守卫来阻拦。
齐司裳走到闸门前,他知道,这扇门的背后,便是那条,吴启在极度恐惧中,反复提及的,通往地狱的最后一段路。
奈何栈。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冰冷的、布满了铜钉的,玄铁闸门之上。他没有去推,也没有去找什么机关。他只是,将体内的混-元真气,缓缓地,渡入掌心。
那股醇厚、绵长,却又霸道绝伦的真气,如同一条无声的巨龙,顺着他的手掌,钻入了那扇重逾万斤的闸门之内。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金属内部的、不堪重负的**,响起。
那扇由人力,甚至是寻常机关,都根本无法撼动的玄铁闸门,竟在齐司裳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之下,缓缓地,无声地,向上升起。
门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股,比之前浓烈十倍的、刺骨的阴风,从那黑暗的深渊之中,呼啸而出,吹得齐司裳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没有半分犹豫,一步,踏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眼前,是一道,横跨在无底深淵之上的,狭窄石桥。
桥,宽不过三尺,仅容一人通过。桥面,因常年被深渊下的阴风与水汽侵蚀,早已生出了一层滑腻的青苔,在远处几点微弱磷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诡异的绿光。桥的两侧,没有任何护栏,只有呼啸的、能将人魂魄都吹散的罡风,与深渊之下,那片能吞噬一切光明的,绝对的黑暗。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
齐司裳的目光,穿透了那呼啸的阴风,望向了桥的对岸。
那里,同样,是一片黑暗。
但在他的感知里,那片黑暗,却并不空洞。
那里,盘踞着,数十股,充满了暴戾与杀伐之气的,强大的气息。
而在这数十股气息的最中央,有一股,格外不同。
那股气息,充满了狂躁,充满了嫉妒,充满了,一种因长久的压抑而扭曲、变形的,疯狂。
罗晋。
齐司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几乎没有任何弧度的,微笑。
他将头上的斗笠,缓缓摘下,随手,扔入了身后的黑暗之中。
他理了理,那身玄色的劲装。
然后,他抬起脚,平静地,踏上了,奈何栈的第一块,石板。
就在他的脚尖,落下的那一刹那。
“叮铃铃铃——!”
一阵极其细微的、却又无比尖锐的铃声,从桥的对岸,骤然响起!
那盘踞在对岸的数十股气息,在瞬间,被彻底惊动!
杀机,轰然,爆发!
奈何栈上,那一声凄厉的警铃,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这潭早已凝固的、名为“绝望”的死水之中,激起了滔天的、死亡的涟漪。
桥的对岸,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数十道凶悍的气息,在瞬间被彻底点燃。火把,“轰”的一声,次第亮起,橙黄色的光芒,撕裂了黑暗,也照亮了一张张因常年不见天日而显得过分苍白、却又因嗜血而扭曲狰狞的脸。他们是锦衣卫诏狱最深处的看守,是韩渊手中,最忠实、也最冷酷的屠刀。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满了不知多少王公大臣、江湖豪侠的鲜血,他们的心,早已被这地狱里的阴风,吹得比脚下的石头更冷,更硬。
而站在他们最前方的,正是北镇抚司百户,罗晋。
他一身合体的飞鱼服,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森然可怖。他脸上,没有半分的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病态的狂喜与兴奋。他死死地盯着桥那端,那个在风中衣袂飘飘、独自一人,却仿佛将整个深渊都踩在脚下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至极的冷笑。
“齐司裳!”他的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变得有些尖锐,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激起阵阵回音,“你这反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本官,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身后,数十名锦衣卫精锐,早已结成了数个三才刀阵,蓄势待发。更有十数名弓弩手,迅速占领了后方的高处,手中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破甲箭,已对准了桥上那个孤独的身影。这奈何栈,宽不过三尺,长达数十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反过来看,一旦踏上,便再无闪转腾挪的余地,乃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死路。
罗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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