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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孤坟血字洗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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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孤坟血字洗心光 (第2/3页)

再无障碍。这天下所有舞刀弄枪的匹夫,都将被他这张大网,牢牢网住。他的权力,将再一次,得到空前的膨胀。

    他目光一扫,落在了宴席最末尾,那个沉默不语的、仿佛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绝美身影之上。

    苏未然。

    她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却不是赴宴的锦衣华服,依旧是那身让她感到无比束缚、也无比安全的飞鱼服。她没有动面前的酒肉,只是端坐着,面前,只放了一杯清茶。茶水,早已凉透。

    她的脸,比平日里更白,也更冷。那是一种毫无血色的、仿佛玉石般的冰冷。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精美绝伦的人偶。

    昨夜,那场血腥的围杀,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道看不见的伤口。那伤口不痛,却在不停地、向外渗着寒气。

    她忘不了。

    她忘不了常飞的妻子,在临死前,望向自己丈夫时,那凄美而决绝的笑容。

    她忘不了常飞的儿子,那双本该清澈无邪的眼睛里,所倒映出的、对于这个世界的、最纯粹的恐惧。

    她更忘不了常飞本人,那个悍不畏死的百战老兵,在被斩断腿筋、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时,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碎的迷惑。

    他仿佛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有一瞬间的,不忍?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毒刺,扎在她心中,让她坐立难安。她不明白。她从小接受的教导,便是绝对的服从,是斩断一切不必要的情感。义父韩渊告诉她,同情与怜悯,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是弱者的哀鸣。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可为什么,在看到那一家三口最后的温存时,她那颗冰封的心,会不受控制地,悸动一下?

    为什么,在听到那声撕心裂肺的“玉莲”时,她那柄稳如磐石的「青鸾」剑,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

    “未然。”

    一个温和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是韩渊。他不知何时,已端着酒杯,走到了她的面前。

    全场的喧嚣,在瞬间,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这对“父女”。

    “昨夜一战,你辛苦了。”韩渊的脸上,带着慈父般的微笑,语气温和得,仿佛能融化冰雪,“只是,为父有些不解。那常飞,不过一介莽夫,已是强弩之末。以你的剑法,本可一击毙命,为何,却给了罗晋出手的机会?”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苏未然的耳中。

    苏未然缓缓起身,垂下眼帘,声音清冷如故:“回义父,孩儿……只是一时分神。”

    “分神?”韩渊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不带半分温度,“未然,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是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冰刃’。你该知道,刀刃,是不能分神的。一丝一毫的分神,都可能让刀刃,出现裂纹。有了裂纹的刀,便不再是一柄好刀了。”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不远处,那个满脸得意、正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挑衅地望着苏未然的罗晋。

    “此战,罗晋当居首功!”韩渊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心无杂念,出手果决,以雷霆之势,斩断常飞五指,逼其画押,为我锦衣卫,立下大功!传我将令!罗晋,晋为锦衣卫镇抚使,赏黄金百两,良田五十亩!”

    “谢义父!!”罗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洪亮,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狂喜与骄傲。

    大堂之内,顿时响起一片羡慕的、奉承的赞叹之声。

    韩渊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而后,才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依旧沉默不语的苏未然。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通体用上等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造型华美的凤钗。

    “未然,你虽有小过,但终究劳苦功高。”他将木盒,递到苏未然面前,语气,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温和,“这支‘暖玉凤钗’,是为父特意为你寻来的。你体内的《青鸾诀》真气,偏于阴寒,佩戴此钗,可中和寒气,温养经脉。算是……为父给你的,一点小小的补偿吧。”

    他嘴上说着补偿,可那眼神,却像是在提醒一件有瑕疵的工具,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苏未然的指尖,冰凉。

    她看着那支美得不似凡物的凤钗,又看了看韩渊那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心中,那股莫名的寒意,愈发浓烈。

    她缓缓伸出手,接过了木盒。

    “谢……义父。”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宴席散去,已是深夜。

    苏未然独自一人,走在回自己居所的路上。那是一条位于北镇抚司最深处、寻常校尉都无权踏足的僻静小径。

    月光,将她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拉得又细又长,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她的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个紫檀木盒。那支温润的“暖玉凤钗”,此刻,在她掌心,却仿佛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痛。

    她推开自己那间陈设简单、冷清得如同冰窖的房门。

    她没有点灯。

    她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白的月光,走到了那面光可鉴人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了一张绝美的、却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双本该是剪水秋瞳的眸子,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凝固的寒潭。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陌生的、让她感到恐惧的自己。

    那张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与从容,只剩下,一片巨大的、无边无际的迷茫。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梦呓,“我,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她用十八年的忠诚与服从,为自己构建起来的、坚固的世界。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胡惟庸案的遗孤,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丞相的远亲。是义父韩渊,在苏家满门被抄斩的血泊中,将年仅五岁的她救出,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给了她名字,给了她武功,给了她存在的意义。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为他,为朝廷,斩断一切荆棘。

    为此,她可以不问对错,不计善恶。

    为此,她可以亲手将那些所谓的“叛逆”,送入诏狱,送上刑场。

    为此,她甚至可以,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都彻底冰封,变成一具没有感情、只会执行命令的完美工具。

    可现在,她动摇了。

    卧虎庄那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如同梦魇,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

    那份她从未感受过的、属于“家”的温暖,那份她从未拥有过的、属于“亲人”的羁绊,竟让她这个冷血的杀手,感到了……一丝羡慕。

    一丝,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嫉妒。

    她突然,无比渴望地,想知道真相。

    想知道,十八年前,那场将她卷入这无边黑暗的“胡惟庸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知道,她的亲生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

    他们,是不是也曾像常飞夫妇那样,在某个温暖的午后,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一株疯狂的、嗜血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她必须知道!

    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那份关于“胡惟庸案”最核心、最原始的卷宗,早已被列为大明最高等级的机密,被封存在一个连她,都未曾踏足过的禁地。

    锦衣卫诏狱最深处,那座传说中,只进不出的档案库——

    “无光楼”。

    苏未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那是一丝,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她知道,踏入那座楼,便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她或许能找回自己;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她缓缓地,将那支“暖玉凤钗”,从盒中取出,插在了自己那头乌黑如瀑的长发之上。

    镜中的女子,依旧冰冷,却因这支凤钗,平添了一丝说不出的、凄艳的美。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诡异的、仿佛是在告别的微笑。

    而后,她转过身,推开门,身影一闪,便如同一缕青烟,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夜,更深了。

    杀机,亦然。

    诏狱,对于金陵城中的人而言,是一个抽象的、代表着恐惧与死亡的符号。但对于苏未然来说,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

    她熟悉这里,熟悉这里每一块湿滑的石砖,熟悉空气中每一丝腐朽与血腥的气味,熟悉那些隐藏在黑暗角落里、不为人知的密道与机关。

    “无光楼”,这座锦衣卫的“心脏”,便位于诏狱第三层,那个连寻常镇抚使都无权进入的、最核心的区域。

    传说中,这座楼,没有窗户,终年不见天日,故名“无光”。它的守卫,是锦衣卫中最神秘、也最可怕的一支力量——“哑卫”。

    这些“哑卫”,皆是从宫中被淘汰下来的、或是犯了死罪的宦官中挑选而出。他们的舌头,早已被割去,无法言语,也杜绝了任何泄密的可能。他们不懂人情世故,没有欲望,心中,只有绝对的、深入骨髓的忠诚。他们的听觉与嗅觉,因常年处于黑暗之中,而被磨砺得异常敏锐,据说,连一只老鼠跑过的声音,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而“无光楼”的楼主,更是一个传奇人物。一个瞎了双眼,却在楼中生活了三十年的老太监。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韩渊称他为“陈伴伴”。他熟悉楼中收藏的、超过十万份卷宗的、每一份的位置。他,就是这座“无光楼”的,活的索引,也是最后一道,最难逾越的锁。

    苏未然知道,强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必须等待一个机会。一个,万中无一的,机会。

    她没有急于行动,而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来观察,来准备。

    她利用自己的职权,调阅了诏狱近一个月的排班记录、物资清单,甚至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犯人审讯报告。她的大脑,如同一台最精密的仪器,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进行着疯狂的计算与推演。

    终于,在第三天的深夜,她等待的机会,来了。

    根据记录,今夜子时,将有一批从云南押解回京的、犯了重罪的沐王府家将,被押入诏狱第三层。为了防止这些军中悍将劫狱或自尽,韩渊下令,届时,第三层所有当值的守卫,包括那支神秘的“哑卫”,都将集中到刑讯区,进行看管与威慑。

    这意味着,在子时前后,那座“无光楼”的外部防御,将出现一个短暂的、致命的空窗期。

    这个空窗期,可能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甚至,更短。

    子时,三更。

    整个诏狱,都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

    苏未然换上了一身最便于行动的黑色夜行衣,将长发高高束起,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亮得有些骇人的眼睛。那支“暖玉凤钗”,被她贴身藏好,钗上那温润的玉气,让她那颗因紧张而狂跳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手,潜伏在诏狱第二层通往第三层的、一处早已被废弃的通风管道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能听到,下方传来了一阵沉重的、带着镣铐拖地声的脚步,以及几声压抑的、充满不屈意味的低吼。

    是那批沐王府的家将被押过来了。

    紧接着,她便感觉到,数股强大的、带着阴冷气息的能量,从“无光楼”的方向,迅速向刑讯区集结。

    是“哑卫”出动了。

    就是现在!

    苏未然不再有半分犹豫。她的身体,如同一条没有骨头的灵蛇,从那狭窄的通风管道中,悄无声息地滑出。

    她的双脚落地,没有发出半分声响,宛如一片飘落的羽毛。

    眼前,便是那座在黑暗中,如同一头沉默巨兽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无光楼”。

    楼高三层,通体以黑色的巨石砌成,表面打磨得异常光滑,连一个可供攀爬的落脚点都没有。唯一的入口,是一扇厚重得令人绝望的、用整块玄铁铸就的大门。

    门上,没有锁。

    或者说,它的锁,在里面。

    苏未然绕到楼的侧面。这里,是整座楼防御最严密,却也最容易被她这样的人忽略的地方——一处用来倾倒垃圾和污水的暗渠。

    渠口,被一道粗如儿臂的铁栅栏封死。

    苏未然从腰间的工具囊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不知用何种材质制成的瓷瓶。她拔开瓶塞,将瓶中的一种无色无味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滴在铁栅栏与石壁的接口处。

    只听见一阵微不可闻的、“滋滋”的、如同春蚕食叶般的声响。那坚硬无比的焊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溶解。

    这,是薛神医所制的、能消金化铁的奇药——“化骨水”。

    苏未然屏住呼吸,待药力散尽,才用一根特制的钢丝,轻轻一拨。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铁栅栏,便无声无息地,被取了下来。

    她侧身,钻入暗渠。一股令人作呕的、陈年的腐臭,扑面而来。她眉头都未曾皱一下,身形如游鱼,在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渠内,迅速穿行。

    片刻之后,她便来到了楼的内部。

    眼前,是第一道真正的考验。

    一扇由精钢打造的、布满了奇特铆钉的圆形闸门,挡住了去路。闸门的正中央,有一个复杂的、由九个同心圆组成的转盘。

    这是前朝墨家遗留下来的机关术,“九宫连环锁”。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按照正确的顺序,转动九个圆盘,只要错了一步,或是慢了一拍,两侧的墙壁内,便会射出上百支淬了剧毒的“破气箭”。

    苏未然的眼中,没有半分紧张。

    她对这套机关,早已了然于胸。这是韩渊曾经用来考验她、训练她心性与记忆力的道具之一。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在那九个转盘上,同时按动、旋转!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了残影。

    “咔!咔!咔!咔!咔!”

    一连串清脆的、如同音乐般富有节奏的机括声响起。那扇重逾千斤的圆形闸门,竟缓缓地、无声地,向上升起。

    门后,是一条幽深的回廊。

    回廊的地面,铺着一种特制的、黑白相间的方砖。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杀机。其中,有一半的方砖之下,都设有压力机括,一旦踩错,同样会触发致命的陷阱。

    这,便是“生死棋盘”。

    正确的路径,只有一条,且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变化一次。那路径图,只有韩渊一人知晓。

    然而,这对苏未然而言,依旧不是问题。

    她的双眼,微微眯起。瞳孔之中,仿佛有无数细微的数据,在飞速流转。她所修习的《青鸾诀》,不仅是一套剑法,更是一套锻炼精神、提升感知的无上法门。功力深厚者,甚至能对周遭环境的“气场”变化,产生极其敏锐的感应。

    她能“看”到,那些安全的白色方砖上,因常年有人踩踏,其“气”的流动,与那些从未被触碰过的黑色杀机之砖,有着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分辨的差别。

    她提气,纵身。

    她的身影,如同一只在棋盘上起舞的、黑色的蝴蝶。每一次的起落,都精准无比地,点在那些唯一的生路之上。她的动作,轻盈、优美,充满了韵律感,仿佛不是在穿越一片死亡陷阱,而是在月下,独舞一曲“霓裳羽衣”。

    终于,她穿过了回廊。

    回廊的尽头,是一扇朱红色的、看似最寻常的木门。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豆大的、昏黄的灯光。

    苏未然知道,这扇门后,便是“无光楼”的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

    那个活着的、比任何机关都更可怕的,瞎眼楼主,“陈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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