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诏狱深寒献毒章 (第2/3页)
咧开的弧度,竟带着一丝嗜血的狞笑。
韩渊的马车,在门前悄无声息地停下。
他甫一踏出车门,早已在门前恭候的数十名锦衣卫校尉,便如同一片被风吹过的稻田,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甲叶摩擦间,只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嘶鸣。
“恭迎指挥使大人!”
声音压抑而短促,却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深入骨髓的敬畏。
韩渊的脸上,已不见了在武英殿时的那份谦卑与恭顺。他的下颌微微抬起,目光平视,眼神中那份属于权力猎犬的阴鸷与冷酷,再无半分掩饰。他仿佛从一条收起了毒牙的家犬,变回了巡视自己领地的狼王。
“都起来吧。”他淡淡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没有走入那灯火通明、处理日常文书的前衙,而是径直穿过一片宽阔的演武场,走向了位于后院深处、一栋毫不起眼的灰色三层小楼。
这栋楼,没有名字。但在锦衣卫内部,它却有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代号——“无生门”。
进了这道门,便是诏狱。
一踏入楼内,光线骤然暗淡,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潮湿霉味、陈年血腥、以及各种不知名草药的独特气味,便浓得化不开,仿佛有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钻入人的口鼻,让人胸口发闷,几欲作呕。
两名身形魁梧如铁塔的力士,合力推开一扇厚重的、布满了铜钉的精铁大门,一条深不见底的、用青石砌成的阶梯,便出现在眼前。
韩渊拾级而下。
墙壁上,每隔十步,便嵌着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浑浊的空气中,散发出昏黄而无力的光晕,将他的影子在石壁上拖拽、扭曲,化为张牙舞爪的魔影。
越往下走,周遭的温度便越低,那股腐朽与血腥的气味也愈发浓烈。空气中,开始传来一些细微的、被压抑到了极点的声音。有锁链拖过地面的“哗啦”声,有水滴从石缝中渗出、滴落在地面的“嘀嗒”声,更有一些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不似人声的呻……”吟。
这里,就是大明朝所有官员的终极噩梦——锦衣卫诏狱。
俗称,“人间炼狱”。
诏狱共分三层,越往下,关押的犯人级别越高,所用的刑罚也越是残酷。此刻,韩渊并未在第一层停留,而是径直走向了通往第二层的入口。
一名面色蜡黄、留着山羊胡的老狱卒,早已在此等候。他见到韩渊,立刻满脸谄媚地迎了上来,那张因常年不见天日而毫无血色的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褶子。
“大人,您回来了。”他躬着身子,声音尖细,“新抓进来的那个户部主事,嘴还硬着,小的们正准备给他上‘弹琵琶’呢。”
“弹琵琶”,是诏狱中最有名的酷刑之一。并非真的弹奏乐器,而是用特制的铁刷,在犯人赤裸的肋骨上来回“弹奏”,直至血肉模糊,根根肋骨清晰可见,其状惨不忍睹。
韩渊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侧过头,用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瞥了一眼那老狱卒。
“王麻子,”他缓缓开口,“我记得,我回来之前,吩咐过。这个户部主事,要留着,他还有用。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那老狱卒王麻子,却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如捣蒜般磕在湿滑的石地上,声音已带上了哭腔:“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小的昏了头,小的该死!小的这就去传令,让他们停下!保证……保证让他囫囵着,留下一口气!”
韩渊没有再理他,只是从他身旁,漠然地走了过去。
他不需要用声音来彰显自己的权威。在这座他亲手打造的地狱里,他的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语气变化,便足以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穿过第二层那些关押着朝廷重犯的监区,他来到了一处独立的、守卫更加森严的区域。这里,是锦衣卫的核心机密所在——情报司。
与外面监牢的肮脏混乱不同,这里干净、整洁,甚至带着一丝书卷气。一排排巨大的红木档案架,顶天立地,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满了成千上万的卷宗。每一份卷宗,都代表着一个人的秘密,一个家族的兴衰,甚至是一场朝堂的风暴。
在一间最为宽敞明亮的密室中,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正负手而立,似乎已等候多时。
这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生得倒是相貌堂堂,剑眉星目,只是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与傲慢。他穿着与苏未然同款的飞鱼服,腰间的绣春刀,刀柄上缠绕着一圈猩红色的丝线,这是锦衣卫内部“精英”的标志。
他,便是韩渊麾下最得力的鹰犬之一,苏未然的师兄,罗晋。
见到韩渊进来,罗晋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孩儿恭迎义父!”
韩渊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看他,而是投向了密室中央。那里,摆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沙盘上,精细地还原了整个金陵城的样貌,从皇宫内苑,到平民陋巷,无一不备。
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站在沙盘前。
她同样身着一身飞鱼服,但那身象征着冷酷与暴力的官服,穿在她身上,却被她那堪称完美的身段,勾勒出一种近乎妖异的美感。腰肢纤细,不堪一握,双腿笔直修长,即便是宽大的袍服,也掩不住那惊人的线条。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青色发簪高高束起,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如同一只骄傲而孤独的天鹅。
她手中,正拿着几枚代表着不同人物的小旗,在沙盘上,反复推演着什么。她的动作,精准、冷静,充满了逻辑的美感。
“未然。”韩渊开口了,声音,竟带上了一丝他从未对旁人展露过的温和。
那女子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罗晋的呼吸,在看到她那张脸的瞬间,微微一滞。
那是一张美得令人窒息,却也冷得令人心寒的脸。肌肤胜雪,眉如远山,琼鼻樱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然而,那双本该是剪水秋瞳的眸子,却像两潭千年不化的寒冰,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澜。她就像一尊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绝美人像,美则美矣,却没有半分活人的温度。
她,就是韩渊最得意的“作品”,锦衣卫中代号“冰刃”的顶尖高手——苏未然。
“义父。”她对着韩渊,微微躬身,声音清冷,如同玉磬相击。
“嗯。”韩渊缓步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沙盘上,问道:“《薛神医毒经》,你读到第几卷了?”
“回义父,已读至第七卷‘牵机’。其中关于以南唐后主李煜所中之毒为引,衍生出的十八种变体,尚有几处不解。”苏未然对答如流,仿佛在汇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功课。
韩渊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懂便去问。薛神医的本事,你们要学的东西还很多。那套《青鸾诀》呢?第七式‘凤点头’,出剑时,可还有半分滞涩?”
“已无滞涩。只是……”苏未然的眉头,第一次微微蹙起,“只是孩儿总觉得,此招过于阴毒,有伤天和,与剑法总纲中的‘青鸾翔空,光明磊落’之意,似有相悖。”
听到这话,一旁的罗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韩渊的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深邃起来。他伸出手,用一种近乎慈爱的、却又充满了占有欲的姿态,轻轻拂去苏未然鬓角的一缕乱发。
“傻孩子,”他柔声道,“我们锦衣卫的剑,是陛下的剑,是朝廷的剑。它的用处,是斩断一切对陛下、对朝廷不利的乱麻。何来阴毒与光明之分?能最快、最有效地达成目的,便是好剑法。你记住,对朝廷的忠诚,便是最大的‘天和’。”
他的指尖,在苏未然的脸颊上,轻轻滑过,带来一丝冰冷的触感。
苏未然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她很快便垂下眼帘,恭声道:“孩儿……受教了。”
“义父!”一旁的罗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向前一步,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义父有何要事,尽管吩咐孩儿!区区宵小,何须劳动师妹大驾?”
他看向苏未然的眼神,那份浓烈的嫉妒,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嫉妒苏未然的才智,嫉妒她能得到义父如此的“青睐”。在他看来,苏未然不过是仗着自己女儿家的身份,才会得到义父的偏爱。论武功,论狠辣,他罗晋,自信绝不在这个小师妹之下!
韩渊转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又恢复了那种不带感情的冷漠。
“罗晋,你的《霹雳刀法》,是越来越刚猛了。但你的心,也越来越躁了。”他淡淡地说道,“为将者,最忌心浮气躁。这一点,你远不如你师妹。”
罗晋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却终究不敢反驳,只得恨恨地低下头。
韩渊不再理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卷宗,递给了苏未然。
“这里,有一个人,你和罗晋,去把他给‘请’回来。”
苏未然接过卷宗,打开。只见上面用清秀的蝇头小楷,写着两个字——常飞。其下,则是他的生平、武功、亲眷,以及近日常出没的地点等详细情报。
“常飞?”苏未然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石惊天的副手?此人武功不过二流,似乎……不值得我们如此大动干戈。”
“呵呵,”韩渊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未然,你看事情,还是只看到了皮毛。常飞本人,确实不值一提。他不过是一条微不足道的鱼饵罢了。”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枚代表着“石惊天”的黑色小旗,在手中轻轻抛了抛。
“我要的,不是常飞的命。”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粘稠,如同毒蛇在耳边吐信,“我要的,是一张网。一张由常飞的行踪、由石惊天的庇护、由他们每一次的接触、每一次的密谋,所编织成的一张天罗地网!”
“我要你们,像最有耐心的蜘蛛,悄悄地跟着这条鱼饵,记下他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要你们,将他与石惊天之间那所谓的‘兄弟情义’,都变成呈上御前的、如山铁证!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他石惊天所谓的‘撼山门’,究竟是一个忠义的武馆,还是一个藏污纳垢、意图为‘蓝党’翻案的谋逆巢穴!”
“我要的,是一场足以让所有江湖人心惊胆战、让所有军中旧部噤若寒蝉的、名正言顺的……灭门!”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他的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嗜血的光芒。
密室之内,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罗晋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残忍的光芒,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血流成河的景象。
而苏未然,依旧面无表情。她只是将卷宗合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她即将要去做的,不是策划一场惊天血案,而只是去完成一次寻常的功课。
“未然心思缜密,负责谋划。”韩渊的目光,在苏未然和罗晋之间,来回扫视,“罗晋武功刚猛,负责执行。你们二人,一阴一阳,一智一勇,相得益彰。去吧,不要让为父失望。”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夸赞与安排,实则,却是在他们二人之间,又楔入了一根名为“竞争”与“制衡”的钉子。
“是,义父。”苏未然再次躬身行礼。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向密室外走去。她走路的姿态,有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步的距离都分毫不差,仿佛经过最精密的计算。
罗晋紧随其后,他的目光,如同一只盘旋的饿隼,死死地锁定着苏未然那纤细而挺拔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那阴森的诏狱,走过那肃杀的演武场,最终,踏出了锦衣卫那扇黑铁铸就的大门。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金陵城街市的喧嚣,扑面而来。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人间,与他们刚刚走出的那个地狱,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他们都知道,他们,就是负责将那个地狱,带到这人间来的使者。
苏未然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的手,轻轻按在了腰间那柄通体泛着青光的佩剑上。
剑名,「青鸾」。
青鸾,传说中的神鸟,翔于九天,光明圣洁。
然而,这柄以神鸟为名的剑,它的宿命,却是要在黑暗中,行杀伐之事。
一场精心策划的追杀,就此,拉开了序幕。
好的,我们来完成这悲剧的最终篇章。我将倾尽笔力,为您描绘这场从追踪到围杀的全过程,并细致刻画苏未然内心冰层的第一道裂痕。
金陵城北,是一片被繁华遗忘的角落。
这里的巷弄,比城南的更为狭窄、曲折,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青石板的路面,早已被岁月磨损得坑坑洼洼,一到雨天,便积满了泥泞的污水。两旁的屋舍,低矮而破败,许多墙壁都露出了内里的夯土,仿佛一个久病老人的枯瘦肋骨。空气中,永远飘荡着一股劣质煤炭燃烧不尽的呛人烟味,与孩童的哭闹、夫妻的争吵、以及小贩有气无力的叫卖声,混合成一曲独属于贫穷与卑微的交响。
这里,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的聚居地,也是官府眼中,最容易藏污纳垢的法外之地。
当苏未然与罗晋的身影,出现在这片区域时,就如同两滴清亮的油,滴入了一碗浑浊的井水,显得格格不入。
“师妹,你确定那常飞会躲在这种猪狗不如的地方?”罗晋的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他用一方锦帕,捂着口鼻,仿佛这里的空气,都带着能玷污他高贵身份的瘟疫。他眉头紧锁,看着四周那些投来或好奇、或畏惧、或麻木目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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