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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辕门刁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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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辕门刁斗寒 (第1/3页)

    壶关,已成死地。

    北朝悍将拓跋雄统御的数万虎狼之师,铁桶般箍住了这座扼守太行咽喉的雄关。关墙之下,营寨连绵,刁斗森严,日夜不息的巡骑踏起滚滚烟尘,遮断了天际。拓跋雄用兵如其人,冰冷,坚硬,不留缝隙。他深谙萧胤“困死”二字的真意——不浪掷士卒性命强攻坚城,只将这关隘变成一座巨大的石磨,用饥饿和绝望,缓慢而残酷地碾碎守军的骨头与意志。粮道已断,水源被控,连飞鸟都难以安然越过那道无形的死亡界线。关城之内,那面被鲜血浸透、又被朔风撕裂了数次的“高”字大旗,依旧倔强地悬在残破的箭楼之上,猎猎作响,是这死寂天地间唯一不屈的脉搏,却也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关内,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和绝望的沉重。伤兵营里,低沉的呻吟如同永不止息的背景音,药气与腐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老军医颤抖的手揭开邓瑶卿肩背的纱布,底下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新生的肉芽与顽固的溃烂纠缠搏斗,脓血丝丝渗出。军医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声音干涩,带着无尽的疲惫:“邓将军……箭簇入骨太深,邪毒已入膏肓……清创拔毒的金疮药,昨日便已告罄……盐水……盐水也快没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在宣判。

    高肃一身铁甲未卸,沾满烟尘血污,他半跪在简陋的病榻前,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邓瑶卿冰冷的手指。邓瑶卿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如寒潭深水,映着高肃满是胡茬、焦虑不堪的脸。她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嘴角却只牵起一丝微弱的弧度,声音细若游丝,仿佛随时会被伤兵的呻吟淹没:“高……大哥……莫忧……死不了……壶关还在……我……就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灼热的气息。

    高肃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强压下翻涌的酸楚和几乎要冲破眼眶的热流,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省些力气!药……总会有的!”他猛地站起身,铁甲铿锵作响,对着老军医喝道,更像是命令自己:“用盐水!再烈的烧酒也成!用火烧过的匕首!无论如何,把毒脓给我逼出来!”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缺医少药、在痛苦中无声挣扎、眼神空洞的伤兵,一股狂暴的怒火和刻骨的无力感直冲头顶。他大步冲出营房,对着肃立在寒风中的亲兵队长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火星:“传我军令!所有能动的人,包括伙夫马夫!把犄角旮旯都给老子翻遍!老鼠洞也别放过!但凡能入口的东西,一粒粟米、一片草根、一块树皮、一窝虫卵,全部集中!伤兵营优先!违令私藏者,斩!斩立决!”

    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绝望的关城内激起一阵无声的风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士兵们,如同饥饿的幽灵,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每一寸可能藏匿食物的角落疯狂地搜寻。坍塌的屋舍被重新翻掘,早已枯死的树被剥下最后一点韧皮,甚至有人不顾危险,攀下陡峭的关内悬崖,试图寻找可能残存的鸟窝或岩缝里的苔藓。每一次微小的发现——几颗干瘪的野果,一小把苦涩的草籽,甚至一窝蠕动的蛆虫——都会引来一片压抑的吞咽声和小心翼翼传递的目光。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脖颈,但求生的本能和对那面残旗的守护,支撑着他们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在死亡边缘艰难爬行。

    关外,拓跋雄的中军大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炭火烧得正旺,熊熊火焰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将帐内映照得亮如白昼,与关内的阴暗形成地狱天堂般的对比。拓跋雄踞坐主位,身披厚重的熊皮大氅,面容冷硬如铁铸,正用小刀慢条斯理地切割着一块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羊腿肉。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嗤嗤”的诱人声响,浓郁的肉香霸道地弥漫开来,几乎要穿透帐幕。下首坐着几位副将,个个盔甲鲜明,面色红润,面前案几上摆放着美酒鲜果,与关内景象判若云泥。

    “报——!”一名斥候疾步入帐,单膝跪地,甲叶铿锵,“将军,关内守军今日似在疯狂搜寻食物,连悬崖峭壁都有人攀爬,形同饿鬼。”

    拓跋雄眼皮都没抬一下,将一块肥美鲜嫩的羊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油脂沾满了他的络腮胡须。他喉间发出满足的咕哝声,声音含糊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搜?让他们搜!瓮中之鳖,能翻出什么浪花?传令各营,给本将守死了!一只耗子也别想溜进去!”他放下小刀,拿起温热的酒囊猛灌一口,烈酒的气息喷薄而出,眼中闪烁着残忍而笃定的满意光芒,“告诉儿郎们,再耗上十天半月,本将军带他们进壶关,吃香喝辣!那高肃和邓瑶卿的头颅,正好给陛下南征祭旗!到时,这关内的每一粒粮食,都是我们的战利品!”

    帐中立刻响起一阵粗豪而嗜血的应和声,酒肉的香气混杂着对破关后杀戮、掠夺和饱食的赤裸裸渴望,在温暖如春的军帐里发酵、膨胀。

    ---

    千里之外的西昌国都襄阳城,也被另一种巨大的、无形的阴云所笼罩。北朝皇帝萧胤倾国南征、百万大军即将叩关的消息,如同一道裹挟着血腥味的惊雷,狠狠劈在朝堂的琉璃瓦上,震得殿宇梁柱都似在嗡鸣,恐惧的涟漪在每一个大臣心底疯狂扩散。

    朝会的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几乎要将人窒息。老将邓羌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如血,一步踏出班列,声如洪钟,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回声在空旷的殿宇里反复激荡:“主上!壶关乃我荆襄命脉!高肃、邓瑶卿并数千将士,皆为国家柱石,此刻正浴血死守,粮道断绝,危在旦夕!臣请主上速发援兵!末将愿亲率本部三千死士,拼死凿开一条血路,接应壶关袍泽!迟一刻,关内便是尸山血海!关破,则襄阳门户洞开,北虏铁骑将长驱直入!主上,时不我待啊!”他重重顿首,额头撞击冰冷的金砖,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殷红的血迹瞬间染红了额角,触目惊心。

    户部尚书面如死灰,捧着一本几乎空白的簿册,双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力感:“主上明鉴!国库……国库早已如洗啊!去岁大灾,饿殍遍野,主上仁德,倾尽府库赈济,元气大伤!今春勉力恢复,所积钱粮,大半已用于赈抚流民及壶关前番血战之消耗……如今……如今便是将宫室拆了、将臣等家产抄没,也难支应大军一月之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臣万死难辞其咎!”他匍匐在地,身体因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瘫软下去。

    殿角,主战与主守、或明言或暗示求和的低语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恐惧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在每个大臣的心头,勒得他们喘不过气。百万大军的阴影,如同天倾,足以压垮任何残存的侥幸。

    王座之上,年轻的西昌主君杨匡却异乎寻常的平静。他身着朴素的靛青色常服,连日赈灾的疲惫刻在他清俊的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沉稳如深潭,缓缓扫视着阶下众臣的慌乱、悲愤与绝望。他没有立刻回应邓羌血染金砖的请战,也未理会户部尚书涕泪横流的哭穷,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悬挂于殿侧的巨大舆图上,那蜿蜒的山川河流,险峻的关隘,标注着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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