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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了。
他不懂他的意思,便放下杯子望着他等待下文。
小孩子为什么不懂这个道理?为什么?
高森打他眼瞳中发现了浓浓的酒意,不,不止这些,在那酒意后头必定还隐藏了些什么,他一时间没能看出。
ㄍㄚㄍㄚ(哥哥),不要谈这个,我们喝酒。他只好叉开话题,端起酒杯敬他了。
现在情况怎样?请你告诉我们吧!巴太郎问。
高森将他和钱刑警的会面说了个详细,也分析了整个案情,为了不使老人家们难过,给他们一些希望,他大胆地猜测,凶手不是巴安国,而是那仍在逃的坏仔通仔。
竟然有人鼓掌,并举杯庆贺。
这时巴太太从房间里走出来,端了一盘盛着整块五花肉的菜肴,摆在众人中间佐酒。她用帘刀俐落地削成一片片,分给每个人,而他先生则在每人面前放一小撮盐。
巴太太将肉分给高森时,手是颤抖的,霍然眼眶一红,仆倒在他跟前。
婴那,起来,快起来…高森紧张得连酒也洒了,硬扶起她。
其实巴太太长他不了几岁,和巴太郎算是老少配,但太郎算他的长辈,也只有以阿姨尊称了。
你要救救我小孩。乌鲁谷…她哀哀吟吟地道︰你是头目,你一定要救他。
巴太郎将她扶到一旁,用母语安慰着这将要失去孩子的母亲,半晌,两人默默地搂在一起、默默地垂泪。
原本气压便颇低的环境,此刻更显得肃然。高森打校园一路望到雾头山顶,翻卷的雾岚将他的思潮一下子揪到好远好远…打赤脚上学的孩子,吵嚷着要背的妹妹、脸蛋红红、睡在叔叔肩上的阿兰、溪谷摸鱼虾的童年。
啊!那些野花野草的日子到了哪里去呢?骤然间,他明白这李兄弟适才说那话的涵义了,他也看清楚他的眼壑晚,他成了鸡呜狗盗之徒,是典型的。
就在翌日他要阿兰送他上医院去检查,看是否又增添了什么伤势之时,那户受到无妄之灾的人家正清点着损失,无意之中在鸡笼内发现了数枚筹码,纳闷极了,也成为他们这家人永远的谜。
一个贼失手了,要扔几枚筹码,这是什么道上规矩?他们的纳闷,被程远发觉了。他遗失的筹码有多少?该怎么跟场主算?他努力思索着。
不过医生可管不了他脑袋里想什么,他只管他脑袋外那个伤口。还好,仅迸裂些许,但才拆掉的纱布又缠绕了回去。
就是这里了,其他地方没问题。医生处理完后好奇地问︰兄弟,你是干了什么呀!为何身上有股怪味,像鸡粪。
程远不能告诉医生再度受创的原因,这个口要如何开法?甚至连阿兰他也骗说,是打完麻将下楼时不慎摔下来的。返回住处,他迫不及待地先拨了通电话给周姓场主,有幸,他居然在家,没给抓去警局。
条子呢?他问。
早闪啦!周场主轻松地道︰他们是来临检找通缉犯的。妈的,八成是邻居对我不爽,假报此处有通缉犯,让条子来削我的赌局,出我糗。
那条子没理会你的场子?
他们说,知道我们在打牌,否则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家庭麻将嘛!没什么稀奇的,哪家不消遣消遣呢?然后盘查过身份证就结束啦!可是在临走之前,有一个条子问,很奇怪,我们三个人是怎么打麻将的?
他听见对方邪邪地笑声,很刺耳。
你还笑,操你妈,老子为了护你们三个,爬到二楼就摔下去了,跌得一身伤。程远谎报军情,他有目的。
真的啊!对方惊讶道︰我们关了落地窗,所以没听见任何声音。不过好在如此,否则条子不也听见了,还有不下楼追缉你的道理?作贼心虚,谁不懂呀!
贼你妈个头。他懒得争辩,导入正题,我问你,我赢的钱怎么算?
你赢的?对方又是一惊︰喂,假仙,牌局只玩到一半就散了,你赢了谁的?我靠,我连头钱都要不到了,你还想啊!
可是筹码都还在我手上,他们不能不认帐耶,你是场主,有责任帮我要回来。他为了再增加谈判筹码,又补充道︰妈的,你晓不晓得,就在你跟我聊唐老鸭的事情时,我自摸大四喜,就是摔在地上的那张东风,还记得吧!结果不算,竟然倒放别人一炮。
我靠……周场主又啐道︰牌掉在地上能怨谁?就是你那副大四喜害了大家。大四喜是何等牌?一生难得见一回,命薄的人胡了就会衰,分明是你命薄嘛!
好了,好了,我那筹码…
留着当纪念品吧!如果嫌少,我再送你一整盒。
对方切断了电话。
9姓周的敢开场子豪赌就绝非等闲之辈,黑白两道都要罩得住才行,凭他程远想吃一份,门都没有,搞不好他还可以当个二牌,向条子通风报信,说他姓程的是伪造证件的高手,犯过不少案,那岂不是偷鸡不着蚀了一碗米?
这算盘很好拨弄,稍一动脑就计算出来了。他程远在挂下电话的十分钟后,便将那一把筹码扔进垃圾筒,发誓永不再想起它;然后,他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立刻对杜幽兰说︰走,到桃园去。
他急于去桃园找瞎眼的摸骨大师松木,当然是想将这段时间毫无道理可言的命运,给摸个清楚。现在,只有松木可以救他免于厄运了。
这天他们去的晚,又没预约,所以拿的挂号牌足足让他等了二个钟头,才如沐春风似的见到了大师。
如果你是一个开业医师,每天能让排队挂号的人等两小时,而且还很有耐心的话,那你绝对称得上杏林圣手的名号;这圣手也就和松木的手一般有深厚功力,可以同时摸三个女人不是摸骨,是摸肉。
如果不能,那我劝你也别苦读七年的医学了,不如自残效法松木去也,养三个老婆和一群孩子,毫不费眼哩!
程远一见松木师,竟忍不住地先放了个响屁,这屁声就仿佛是呼喊︰救命吶!当然,你我皆凡人,是听不出这弦外之音的;松木师何等超俗,闻听到屁声立即皱了眉头,然后脱口道︰你破戒了。
开玩笑,吃过牛肉后住院又出院,打牌后再进医院又出院。这样来来去去就好多天啦!那一块牛柳难道一直留在胃内,今日才化成一堆未排放的屎,在放屁时带出了味道?
不合理归不合理,可是大师就是大师,一语中的,听得程远差点跪下去,顾不得头上的创伤要磕头了。
我的问题难收拾了,松木师,求你(你去人加示)大发慈悲心,速速解危消灾吧!
这段话中的你(你去人加示)字并非我要将松木神化的,而是当此时的程远,已将松木视为神祇了。经历过头破血流、自摸大四喜不算、跳楼的他,早已如浮沉于大海中的人,那么松木不是那块浮木是什么?
慢慢道来。松木又把耳朵对向他,准备倾听。
程远把这一段经历像说书般道了个精彩,第四台若有人偷听到,恐怕会邀他上个节目呢!这是个非常状况、非同小可、非比寻常。松木师收回耳朵,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到面前来。
程远走到他身前,被他的助手按在一张小板凳上;但见松木师双爪皆出,在他额前、脑后、双胛、前胸、后背、环腰、骨盘等几处摸了个透彻,如同全身检查般。完事后,松木转身面对神坛,由徒弟递来三柱香,虔诚礼拜了,又沉思半晌,方摸回宝座上。
你有一个朋友在外面等,是不是?松木一开口,就对症了。
对,对。程远速答。
是个番婆仔吗?
他更讶异了,转头看看松木的徒弟们个个面无表情,只得虚应一声。
天理呀天理…松木师仰天长叹,一双白眼珠对着天花板,皆是白色,整个案情似乎就要大白了。
大师…
三世以前的代志,唉…他叹了口气后续道︰你的前三世,是日本仔、日本兵仔,而伊是番仔公主。你们在中部山区结识,两人都很少年。你暗恋伊,不过伊已经跟一个头目有婚约,而且番仔不喜欢日本仔。你不甘愿,有一瞑,你趁番仔饮酒唱歌拢总醉去时,跟你的同事将伊强押走,在一间工寮房里面强奸了伊。第二天,伊知道这件代志以后,就跳崖自杀了。
那我呢?程远听得口干舌燥。
番仔怀疑伊的死因,不过苦无证据,对你没法度。你的官长怕你惹出大代志,赶紧将你调回日本。伊的魂魄没法度渡海找你算帐,如此你才寿终正寝。
现在呢?
伊已经找你三世了,现今总算给伊找到了。
我的老天。程远说了个这么好的故事,松木怎么不回报呢?这正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难怪。他迅快把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回忆了一趟︰我越来就越感觉不对劲,跟她在一起,什么邪门之事都会发生。
但是你暂时不能跟伊分开。
为什么?她晚上趁我睡着掐我脖子怎么办?
不会。松木师斩钉截铁说︰伊不知晓前世的代志,你反而可以利用伊代解前世的冤仇。
怎么利用?万一不成我岂不要惨死啦?
免惊,搁有我在。松木的耳朵动了动︰你躲也不是办法,冥冥之中伊自会找到你,不如跟伊死死缠。记住,等一下我开半个月符给你,每瞑睡前,给伊喝一杯符水,使伊在梦中不会看见前世之事,久久忘仇;而你要放一张伊的照片在身边,每日三拜,跟伊划失礼,求伊原谅,如此,伊就不会害你失运了。
这不难,我可以做到。
搁有。松木师说得口沫横飞︰行房事之时,你不能摸伊左胸、心脏部位会使伊散发仇恨,教你衰。
10松木师真会瞎掰,同样地我也具有这种本领,只不过出发点不同,所以他当算命师赚大钱,而我就得当穷作家劝劝世人莫迷信。
程远没看过我这篇小说,以致迷信得可以,临告辞前还要问︰牛肉能否开戒了?
只见大师笑了笑,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你的头壳搁会痛否?
程远的头仍隐隐作痛,但到底能不能吃牛肉呢?
远在屏东雾台乡的高森才醒过来,头也是隐隐作疼,老米酒的威力,公卖局实在功在党国。
已近昏暮,他竟在巴太郎家前广场醉倒了。坐起身,发现人越喝越多,将整个石板桌围满了,男女乡亲来不少。而就在他一起身,随即从旁递来一杯酒给他还魂的纤纤玉手,竟是颜如玉的。
你怎么在这里?他诧异地问。
这是我的家呀!她回道。
对了,真是醉昏头了,她本是露台村的,当然算是主人了,只不过在平地工作的她也是逢节日庆典才会回来的,这天显然是有人跟她通风报信了。
你现在名气很大。颜如玉续道︰全村的人都知道,只有你才能救巴安国。
这样讲是害我,知道吗?他苦笑︰我只是一个记者,如果他真的杀人了,就算我是法官也没办法。
他们说,至少你教警察没打他。她一边说一边在他身旁摇着扇子。
他知道,她是在为他赶蚊子,昏暮时分就开始做了的,难怪醉倒的他身体没被蚊虫咬。他想说些感激的话但没有。
乌鲁谷。巴太郎在人群中呼唤他︰醒来了就再干一杯。
他正要举杯,颜如玉倒开口了,用鲁凯母语叨念着巴太郎,教他别再找高森喝了。
你是他太太吗?还是他女朋友?巴太郎酒意也甚浓,开玩笑连晚辈也不放过的︰如果有结婚,为什么没请我喝喜酒?
众人一阵哄笑,纷纷跟进开起他俩人的玩笑。
他们先上车后补票啦!
不要结婚,要阿不只(睡觉),结婚没有用。
今晚我要伊底嘎谷(作爱)。
高森被他们这一闹无可奈何,端起了酒杯站起身说︰雾台的前辈,我代表ㄍ一努浪(去露),敬你们一杯,祝你们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听不懂。
ㄍ一努浪找我们雾台村的小姐,不可以啦!
乌鲁谷,三杯才可以过关。
还是那姓李的兄弟在这一摊酒方才开始时说过,鲁凯族久未出草的,出面为他解围道︰山路很长,他今晚还要下山哩!
没关系。高森拍拍他肩膀续对大众道︰我干三杯,请你们原谅。
他一杯接一杯喝了,到第三杯时,几乎要抓兔子了。
原谅什么?乌鲁谷要说清楚。有人又叫嚷。
好啦!不要太过分。巴太郎知晓他的状况,主动为他解围。
高森可是一醉再醉,方坐下,便感到一个头两个大,他对身旁的颜如玉说︰你,为什么要来?
为了你。如玉很简单的回答。
不要,你不要…他痛苦地说︰我们不会有结果。
乌鲁谷,我的身体已经属于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
乌鲁谷,你醉了,马来幽默(杜幽兰)不会再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放过我?高森用近似哭泣的声调又重复了一次。
乌鲁谷。如玉极笃定地对他说︰杜阿赖嘎以,歌拉ㄍ一乌啊巴察以,该嘎鲁浪嗯(此生非你莫嫁)。
11高森是被颜如玉骑机车载下山的,在翻越数座山岭,过了伊拉,穿越横跨隘寮溪的那座桥后,他醒了。他从她背后直接将双手上移,交迭握住她的双乳,头则枕住她的后背,直嚷着︰停车!停车!
她停了下来。他飞快地跨下车,跑到一旁的草地上岖吐不停。她也奔过来,急急地拍背抚胸。
好了,没事了。他仰着对天说。
你喝得太急了。
你别管我,走吧!
不行。她在这荒郊野外越发显得坚强︰我要照顾你。
一辈子吗?他问。
一辈子。她答。
很好。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座废厝的工寮前,解开裤裆撒尿了。
乌鲁谷,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她跟上前问。
记得。一个踉跄,他卧倒在地。
她想过去扶他,才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牵扯倒地,和他的身体纠缠在一块。
如玉,我要你。高森在一轮明月下说着,但双手不老实地往她身体上探索。
此生非你不嫁。她又一次呢喃。
我听见了。他一面说一面剥开她上衣钮扣。
颜如玉仍喃喃自语着,任他的手探入胸衣内,在她双乳峰上游走。
高森原是侧躺在她身边爱抚着她的趐胸,一会儿,他猛然翻上她身躯,亲吻她的唇;而她则热烈回应着,舌头一直往他嘴里探,几乎要抵达他喉咙内。
他吸吮着她的唾液,感觉上就像琼浆玉液般,令他舒爽至极,因酒醉干涩的喉咙似乎也完全得到滋润,因此苏醒了不少。于是,他更加兴奋了,缩回舌头,一颗脑袋便往下移,捕捉住她坚挺的ru头,一圈圈绕舔着。
嗯…啊…她轻唤着,觉得有光线亮起,睁开眼,一辆机车正由远驶近。
她紧紧搂住他的头,直到机车从她身边驶过,才再启齿叫出声。
乌鲁谷…此生非你莫嫁…不要停,不要…她将下身高高弓起,顶住他的下体,碰到那硬物,越发刺激了,便左右摩擦起来。
他从乳香中蓦然惊醒,下体被摩得快将破裤而出了,只好舍弃ru头,再往下移,隔着她的裙子亲吻那洞穴;越是使劲,她浪叫声越高,骨盆扬得到了极点,下阴部位那条线隔着外裙明显透出。
他用嘴将她的裙子掀开,再用牙齿咬她的内裤松紧带;她很配合,内裤毫无阻碍地褪去了一条腿。迫不及待地,他直接吻在她的阴部。
嗯…你的胡子,胡子…刺得我痛…
高森几天未刮的胡子起了作用,教她下身不安地摆动,但越摆动,阴水流得越畅,显然她是处于一种既痛苦又快乐的状态。这使得他更加无所顾忌,一根舌头直探到底,还在里边翻江倒海,搞得她猛喊饶命,苦乐不分了。
她在双腿虚软一阵后,猛然夹住他的头颅,一个大翻转,变为上位;然后坐起身子,反转上身,急急卸下他的裤腰带,探手握住他那硬挺挺的rou棒,摇晃起来。
他不甘示弱,双手上伸,握住她的双峰也使劲捏揉。这样交战了一会,她再难以忍受,一转身,跨上他的腰际;不用手牵引,便直接滑了进去;甫抽动,唧唧之声就在旷野中毫无顾忌地响起。
摸我奶奶…哥哥,快掐死它,掐它…她神智不清地叫唤着。除了他,只有月娘听得见。
他听从指令,不,更过分了,他是仰起上半身一口咬住其中一个,下半身还满配合地猛往上顶;不,更过分了,他的双手还环绕过她的腰部,紧紧掐住她的臀部。这一招使她胸、阴、臀三部分受益,整个人浪得快虚脱了,一头栽到他胸脯上。
他在下面顶了一会,吃不上什么力,便抱着她在草地上一滚,就定了正位,双手捉住她的双脚掌,硬往两侧推,使她的桃花源洞迎向他大大张开,然后轻轻摇晃臀部,让她一点点地承受;大约抽插了有一百足下为止,他才转为猛烈的攻势,阴阳交会时,几乎就像金铁交呜,会迸出火花似的;且因用力过猛,使她身体一直向前边滑动。
就在她快滑到水沟边时,她知晓自己即将完结了,趁着末尾的余威,她将yin道猛力一夹,感觉到一股滚烫的热流喷入其内时,她的yin唇也为之大开了。第三章重看雾头山1此生,非你莫嫁。就为了这句话,高森终于答应订婚了。他不能再抱着颜如玉的身体梦想着天人交欢,或者梦想着那遥不可及不如生死的杜幽兰,于是,他和家人商量过后,由父母出面亲自往雾台村提亲去。
提亲的这天旱晨,杜幽兰在台北的板桥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望着斜斜射入室内的一道阳光,骤然间心口隐隐作痛,仿佛是被那道阳光射中一般。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生死交关感觉,好像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久人世了;于是突然想念起故乡来。
雾头山啊,你肯退散雾岚见见这迷失的孩子吗?
她一撇头,发觉程远并未睡在身旁,好奇地步出卧房,一眼便看见他精神奕奕地正坐在客厅;虽是精神奕奕,可是两个眼袋却泛着黑色,再看那茶上,吸食安非他命的工具一应俱全,就不觉得稀奇了。
一夜没睡?她没等他回答便进浴室盟洗了。
事实上,程远的确是一夜未眠。自从松木师那老瞎子信口开河编造出那么个离奇、玄疑、精彩绝伦的故事来后,他就很难睡着了;尤其是睡在阿兰身边。
那老瞎子不论如何荒谬,倒有一点和我不谋而合。我在这篇小说一开头就描述程远欲侵犯阿兰,阿兰不同意,而他却霸王硬上弓,那伸人她私处的指头就像日本军阀在中国的土地上自由地进出,可以称呼他的指头为小日本了。
松木指他前三世是日本兵时,真是误打误撞,不由得你不信他的老于江湖、擅于此道了。
程远怕死了,没想到从前任他宰割、劈打、进出的番婆仔,竟是他三世前的仇家,且为报复他而来。在此之前,他也曾怀疑过,是否这番婆和那老瞎子串通好设计他,使他尔后不敢对她怎样,但仔细想想,番婆绝不可能有这等脑筋。
松木大师法力何等高强?岂可狐疑?这样不眠不休度过了两夜,不能再熬下去了,否则小命休矣!他得按照松木师所开的药方拜她了。
杜幽兰从洗手间出来,在他对面坐定后,缓缓地开了口,起先嗫嚅,但又有点胆怯︰我想回屏东去看看,可不可以?
他抬起头,用那两团黑眼圈凝视着她,极迟缓地道,你去啊!
吓了她一跳。原以为他听到这个要求一定会对她动粗,抵挡的姿势都准备妥当了,岂料他竟一口答应,难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样?
她再拭探性地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回去。这意思就是若你怕我一去不复返的话,紧盯着我总可以吧!
程远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来去往返一切都是命。
这又是什么意思?她更迷糊了。
杜幽兰发觉他打从桃园回来后整个人似乎全变了,随便就可以数出几项来︰一、他没跟她同床过,甚至不阖眼,一整夜全靠第四台打发,想打瞌睡便以安非他命伺候。二、他的性能力大不同于以往,这两天碰都不碰她,甚至连她的身体也不瞧上一眼。三、他突然在每晚都会为她冲一杯牛奶,说是为她补身体,可是又都鬼鬼祟祟地在厨房里弄。四、过去他是要完全掌控她行踪的,绝不能远离,如今好似大发慈悲了。
杜幽兰怎么也想不到,他不敢睡觉是怕她三世前的冤魂半夜附身,拿着刀砍了他的脑袋;不与她作爱是忍了又忍的,生怕一激动抚摸了她左胸,勾起她三世前的记忆;泡牛奶则是方便下符,教她忘却那惨案。
至于放她回屏东就更好笑了。现在他多希望她这一去永不回头,从此拜拜,各走各路;可是松木师说过,一切强求不得、躲不得,只有随天意了。
那,那我收拾行李去了。
他还挥一挥手。
阿兰当然不会深思个中缘由,她以为他的男人转变了,变回初见面时那般斯文、温柔、善解人意。总算老天还有眼睛,不让她继续吃苦;一激动,收拾行李时就有些想哭。拎着行李走出卧房,看见桌上摆着一万元,感动得眼角都湿了;收起钞票,正要出门时,程远在后头叫住了她。
你有没有相片?
干嘛?
留一张给我,我,我怕会想你。
这会,她的泪水真的垂下来了。
2杜幽兰一走,程远立即将她留下的照片摆在电视机上头,外出买齐了香枝金银箔纸,然后恭恭敬敬地拈香三拜,再到阳台一张张小心翼翼地烧纸钱,嘴里直念着!
原住民小姐,不,公主,我对不起你……我他妈怎么知道三世以前是日本人?其实我最恨日本鬼子了,他们在战前屠杀中国人,战后、又猛削新台币,像日本漫画就赚饱了…我这一世变成中国人,也算是报应了,我们应该扯平了吧?
你以后别再找我了,好不好?我求求你。
纸钱烧完了,骤然台起一阵风,灰烬便在小小的阳台上旋飞起来,虽是大白天的仍然有些吓人。程远感到后脑勺的伤口又胀得发疼,一阵晕眩后觉有些凉飕飕地,似乎整间屋子都透着寒气,遂不敢再待在屋里,匆匆下楼去也!
他在附近闲逛了一会,竟不自觉地来到阿兰平时常独坐的这小公园,就坐在她惯坐的那张椅上,也像她一般吸燃香烟,看着过往无关的路人,打算扔他一地烟蒂。路人也不全然是无关的,总有某些极小的机率会碰到熟人。我相信一个人在精神恍惚下,某些极小的机率就会发生,譬如看见异象。
程远没看见异象,倒是看见了一个熟人。是唐老鸭,被黑道角头通缉的汽车惯窃,正从一辆计程车上下来。
老唐…程远暴喝一声︰总算给老子堵到了。他冲过街道,一把抓住他,但对方并没逃跑的意思。
人衰的时候,四处都碰得到鬼。老唐摇摇头说︰你别大声嚷嚷,不知道我正在跑路吗?
操,我也在找你这老王八哩!他浑身又起劲了︰最近被你搞惨了,你看我的头,现在还包成这副德性,那里都不能去,成天窝在家里孵蛋。还有,一把大四喜自摸东风胡不成,也他妈跟你有关。
喂,喂。你这脑袋可不是我砸的,与我何干?那天我先闪是怕条子来了麻烦。
我就不怕吗?万一我被削怎么办?
所以我在临走前,特别交代你女人,叫她赶快送你去医院嘛!朋友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他径自过街走向公园︰别待在大马路上,再碰见个熟人我就惨啦!
喂!他追上前道︰你这一解释就恩怨全了了?
本来就是嘛!我们那有仇?说起来还是你对不住我,没及早把那轮子弄出去,害我落得如此下场。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一把大四喜没胡成,怎么回事?
别提了。程远挥挥手︰幸好我没帮你弄成腿子,是救了你也救了自己呢!你想,那轮子真弄出国了,你死定,我也死定了。
没弄出去又怎样?还给他又怎么样?他还不是要弄我,四处放话要我一只手,他妈的!还有没有江湖道义?那还不如卖出国,先赚他一笔好跑路,横竖是死。
我听说了。那你怎会跑到此地?
唉!老唐一叹气,整张脸皱得像沙皮狗︰老子跑了一辈子江湖,只被条子通缉过。躲条子容易,躲兄弟就难啦!他妈的,那家伙是个死硬派,势力又广,非要我这条狗命,听说还悬赏了呢!连通风报信的都可以领赏,我就只好尽量往兄弟少出没的地方躲了。
台湾何处无兄弟?程远近来说话愈发有学问了。
所以我才到处换地方啊!
程远后脑的伤势毫不妨碍他的灵光闪现,又有了新点子。
咱们好歹兄弟一场。他拍拍老唐肩膀道︰总不能见死不救,我看,你就先到我窑口避一阵子吧!
你不会想领赏金吧?
去你妈的,当我是什么?
3这一对黑伙伴躲躲闪闪返回住处之际,四百多公里外的高森一行提亲队伍,已浩浩荡荡开进了雾台村,在雾台国小前下了车。
颜如玉她家早已准备妥当,用小米束、甘蔗束、花生球、红布、花篮装饰得颇有传统风味,但听一路鞭炮响起,围聚的人群立即出屋探头张望。双方参与这项订亲仪式的村民,几乎全着上鲜艳的传统服饰,一时间,连盛开的野花亦相形失色了。
高森他们这一行人,携带着数罐古瓮、鲜花、酒、传统食物以及一整头猪做为聘礼;领头的他,头戴插有三朵野百合的花冠,颈围珠炼,身着绣有百步蛇的袍子,腰佩猎刀,脚系花绑腿,神采奕奕地一副头目模样,看得村民合不拢嘴,直说如玉好命,嫁到头目之家,还是个帅哥。
进入颜家后,小小的客厅一下子挤得满满的,连转身都有困难,主人迫不得已将一些不必要的亲友请了出去,腾出空间来准备进行订婚仪式。鲁凯族传统的订亲仪式也随着时代有了转变,几乎汉化了,场面遂有些滑稽。
准新娘子颜如玉出场时引起了一阵欢呼声,她头戴花冠,纤细曼妙的身体被一袭水绿色的袍子罩住,外头再披上一件珠缀的花礼服;低垂着头,惹人怜爱至极;水灵灵的大眼睛饱含笑意偷瞄着她的男人。那稍微的羞怯,使她横竖看都美丽动人。
一双璧人被拥至户外早已摆设好的长条桌前,与双亲们隔桌对站着,然后由乡长,国代等政治人物上台轮番精神讲话,冗长沉闷至极。
这一点多半是学着汉族的传统,搞一些大官来撑场面,上头讲得烯沥哗啦,下头照样喧哗。纵使演讲者极为不满,但仍陶醉在一种自慰似的快感中;这种自慰与一般不同的是,有许多人公开观赏、耻笑。
除了繁文缛节,当然最重要的是喜宴啦,由左邻右舍妇人组成的伙团忙得大汗淋漓,各种传统的山珍美食皆出笼了,有飞鼠汤、猴肉香肠、阿拜(小米裹肉)等等等,全村动员起来吃喝个畅快,直到夜晚仍有部分未散席。
这个从板桥返乡的杜幽兰,由火车转公车到了三地门再叫野鸡车上山,天色已整个暗了下来。曲折的山道忽上忽下,左弯右拐,有如她坎坷的乡愁;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但经过这些年似乎早与她绝缘了,完全没有欢迎她的意思,甚至掩面不愿见她。
她又敞泪了,为了故乡。
在一个大转弯之后,她知道到了雾台村,却见街道两旁有异常的人群。她心有所感,眼皮跳了两下。
等一下,运匠。她喊道。
司机停妥车后,她摇窗下来用鲁凯语问路人道︰今天在庆祝什么吗?
订婚啦!有人订婚,去露跟雾台的。他答。
去露村的,谁呢?她更好奇了。
谁?
去露的高森,答里阿赖(头目),娶我们雾台的颜如玉。
杜幽兰楞在车上,良久,才对司机说︰开车。不过车行约五百公尺,她又唤道︰停车。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去去露?司机不耐烦了。
我在这边下车。她失神地道︰就算到去露的钱。
司机收下钱后掉头走了,留下她一人在黯黑的山区内,俯望下边的雾台村。
她忽然不想哭了,回到故乡。
外乡流浪的日子,每在最艰苦的时刻,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头顶那座雾头山,其次不可否认便是她的初恋情人高森了。最艰苦时期度过后,锦衣夜行返乡,虽不见雾头山,但她确知她安然无恙地立在那儿俯视着她的子民;锦衣夜行返乡,才得悉初恋情人的下落,却是在他订婚的当天,真是情何以堪啊?
杜幽兰慢慢地走下山,返回雾台村,在雾台国小前,她被乡亲认了出来。
是马来幽默吗?一位去露村的长辈在路灯下认出了她︰真的是马来幽默,孩子,你很久没回来了。
婴那…她只好叫唤她。
乌鲁谷今天订婚,走,跟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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