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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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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四章 奏报 (第2/3页)

内阁首辅李仁以其老吏的油滑和绝对的“忠顺”,小心翼翼地维系着新旧势力的平衡,执行着顾怀的意志,顾怀并未如一些激进朝臣所期望的那样进行大规模的清洗换血,反而对许多旧朝中素有清名、政务娴熟的官员颇为倚重,都察院在左都御史沈拓的统领下,以“肃清吏治,以正朝纲”为名,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在迁都、北伐期间贪墨军资、盘剥百姓的蠹虫,数年来一直笼罩在锦衣卫阴影下的三法司,如今终于找回了在国之律法中该待的位置。

    西夏、高丽、倭国,这些昔日的邻国,在几年内几乎都成为了大魏的藩属国,尤其是在目睹了大魏摧枯拉朽般灭亡辽国后,早已噤若寒蝉,称臣纳贡的使节队伍,几乎踏破了礼部鸿胪寺的门槛,西夏献上了河西骏马和盐池的青盐;高丽送来了人参、貂皮和训练有素的女伶;倭国的白银和硫磺更是大魏所急需的战略物资,顾怀来者不拒,厚赐回礼,却也在觐见时,以平淡的语气敲打西夏宰相夏则“约束边军,勿生事端”,警告高丽王“安守藩篱,莫效当初投辽故事”,对倭国使臣则只提“勘合贸易,遵纪守法”,一种以中原为核心,辐射四方的朝贡体系,在武力的绝对威慑下,正重新稳固地建立起来。

    这大半年,顾怀如同一个最吝啬也最精明的裱糊匠,将全部的心力与铁腕,都倾注在“与民休息”这四个字上,幽燕、河北、辽西...这些被百年战火反复蹂躏的土地,终于得以喘息。

    他批阅过幽州知府奏报春耕情形的折子,上面详列了朝廷借贷耕牛、籽种于流民,今岁夏麦收成竟倍于往年的数字;他看过真定府请求将部分军屯转为民垦,并减免三年赋税的奏请,朱批了一个遒劲的“准”字;他也默许了李易在辽境推行的“汉胡互市”--于边境选定几处隘口,严加管控,许辽地牧民以牛羊马匹、毛皮药材,换取中原的盐、茶、铁锅、布帛,市易初开时,尚有零星的抢掠冲突,被驻守边军以雷霆手段镇压数次后,那些剽悍的契丹、奚族遗民,也渐渐习惯了牵着牛羊,在指定的日子走向那些冒着炊烟的简陋市集,生存的渴望,终究压过了仇恨与躁动。

    天下,似乎真的在一点一点安定下来。

    然而,这安定之下,是这位新帝近乎自虐般的勤勉,每日寅时初刻(凌晨三点)起身,卯时初刻(五点)临朝听政,散朝后便埋首奏牍,直至深夜,案牍劳形,宵衣旰食,那件玄黑龙袍之下,原本因多年军旅而精悍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下颌线条愈发凌厉,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沉静锐利,如同淬过火的寒潭,深不见底。

    朝野上下,从惊魂未定到将信将疑,再到如今,一种名为“盛世将启”的模糊希冀,如同初春的薄冰下悄然涌动的暖流,开始在无数人心中滋生、蔓延,尽管北境的风雪中仍有残寇的马蹄声,辽境的屯堡旁偶有染血的箭矢,江南的丝市里充斥着商贾的喧嚣与讼师的巧舌,但一个粗安的局面,一个百年来未曾有过的、不再时刻担忧胡马南下的局面,已然降临。

    这局面,是顾怀用无数个枯坐御案直至深夜的寅时,用那柄悬于腰侧、锈迹斑斑的七星龙渊所象征的意志,硬生生从乱世的余烬中刨出来的。

    顾怀饮了一口参汤,微苦回甘的汤滑入喉咙,稍稍压下了喉间的干涩,目光扫过案头另一份摊开的奏折,是江南巡抚的报喜折子,字里行间洋溢着盛世将临的欣悦。

    “...仰赖陛下洪福,江南诸府,今岁风调雨顺,桑麻遍野。苏州、杭州、江宁三地新设之官营织造局,计有织机一万三千余张,招募良匠、织妇逾万人。去岁自‘飞梭’新机出世,大行于民间机户,如今一人之力可抵旧机三倍,所出绸缎纱罗,质优而价平。更有松江巨商黄氏,集股筹建‘大纺堂’,仿官局之法,置新式转轮纺车百余架,以汽驱之,纺纱之速,一日可抵百工!江南丝货,行销四海,岁入税赋较之三年前,已增四成有余,市舶司奏报,今岁自南洋、倭国、高丽来贩丝货之海舶,倍于往岁...”

    “飞梭”、“蒸汽转轮纺车”...顾怀的指尖在奏折上敲了敲,这些名词,在他前世的记忆里,曾掀起过翻天覆地的浪潮,江南的织机彻夜轰鸣,吞吐着生丝,织就的不仅是流光溢彩的绸缎,更是帝国日渐丰盈的府库和无数织户的生机,经过数年,终于隐隐触摸到某种新秩序的脉搏,当初因为倭乱、北伐而暂时被按下去的工业革命的星火,终于在这古老东方的丝缕经纬间,萌发了出来。

    视线再移,几份墨迹淋漓、言辞激烈的奏疏便刺入眼帘,它们被压在“喜报”之下,却散发着更灼人的气息,顾怀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展开,是都察院几位御史联名的弹劾奏章。

    “...陛下明鉴!《文渊大典》之编修,固为千秋文治盛举。然礼部奏请之费,竟高达白银三百万两之巨!更征调天下通晓典籍之生员、翰林逾五千人,汇聚北平。此辈不事生产,空耗国帑民力,更兼往来转运,滋扰州县,怨声已起!值此百废待兴之际,当以养民力、实仓廪为要务。此等务虚名而耗实财之举,实乃蠹国害民!伏乞陛下明断,暂缓大典编修,待国富民殷之时,再行此盛事!”

    另一份来自户部的奏折,则直指下南洋:“...南洋船队初航,耗资百万计,于国计民生何益?今船队尚未返航,复又筹备二次远航,规模更甚往昔!长此以往,国库空虚,民脂膏尽填海波!臣闻海外风涛险恶,夷狄狡诈,恳请陛下,罢远航,固根本,以安天下人心!”

    “蠹国害民”、“空耗国帑”、“奢靡玩物”、“殷鉴不远”...词句还真够尖锐的,顾怀登基以来最为看重的两项国策,修撰大典,船下南洋,几乎被贬得体无完肤,而朝堂之上,吵得更是厉害,这两件事如同巨大的漩涡,消耗着海量的人力物力,在许多人看来,远不如减税、屯田、修水利来得实在,反对之声,随着修书工程的展开和推进以及船队二次筹备的启动,已经渐渐变成了汹涌的洪水。

    顾怀嘴角扯出一丝极淡、近乎冷酷的弧度,他岂不知耗费之巨?北境大学日夜不停的灯火,堆叠如山的典籍,数千文士皓首穷经的誊录校勘;还有那钱塘江口日夜赶工的巨大船坞,新造战舰所需的巨木、铁料、帆索,招募训练的水手、炮手...哪一样不是真金白银?哪一样不牵扯万千人力?

    但有些路,必须有人走;有些代价,必须有人付。

    他提起朱笔,在那份御史联名的奏疏上,朱批下两行字迹:“文脉所系,国魂所依,岂是奢靡玩物可比?《文渊大典》之编,非止为朕一朝文治,乃为华夏千秋传承!所需钱粮,着内帑拨付百万两,余者由江南织造税赋专项支应。再有多言阻挠者,以沮坏文治论!”

    接着,又在户部奏折上批道:“下南洋非为奇珍,乃开海路,控咽喉,知天下!香料、象牙固为利,海图、航道、异域虚实,其利更胜万金!二次船队筹备,照常进行,所需一应钱粮物资,着户部会同兵部、工部,自盐税、市舶司盈余中优先调拨,不得有误。朕意已决,毋复多言!”

    放下朱笔,顾怀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指尖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一股深沉的疲惫,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肢百骸悄然漫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侧影长长地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孤峭而沉重。

    沐恩侍立一旁,看着皇帝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和那深陷的眼窝,心头揪紧--他想起这半年,陛下是如何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幽燕之地,百年战火焦土,如今阡陌纵横,炊烟再起;河北流民,得田亩、贷牛种,安顿下来,脸上有了血色;辽境边市,胡汉交易之声渐次喧腾,替代了往日的金戈杀伐;江南织机,彻夜轰鸣,丝船如梭,将帝国的财富与生机织就得流光溢彩...这来之不易的、如同初春薄冰般脆弱却又充满希望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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