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二十四时辰(二十四) (第3/3页)
陈镜玄看着不远处的小湖,道:“现在,我应该可以走了么?”
书楼主人。
方圆坊坊主。
国师。
陈镜玄丢下这腰囊的那一刻,觉得身躯前所未有的轻盈。
原来自己肩头的无形担子,竟然真有如此之沉。
陈镜玄微微侧首。
此刻他看清了烟邪的神情,长发被微风吹动,落满晨辉的那张脸庞似乎并没有什么笑意,也没什么喜悦。
烟邪本以为,隐忍十年的复仇,会在今日迎来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局。
夜幕降临之时。
他紧张,他颤栗,他愉悦。
日出那一刻。
所有的情绪尽数消融,只剩空虚,只剩孤独。
青阳城乱变……只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他早就想好了陈镜玄回应之后的反击。他知道这位小国师在皇城内留了诸多后手,姜家,秦家,书楼暗探,雪主,火主,小皇帝褚因……
这些不安分的因素,随时可能搅局的棋子,全都在烟邪的掌控之中。
然而今夜无事发生。
当青阳城的污水泼洒而出,陈镜玄没有挣扎,而是平静至极地坦然受之。
烟邪不费吹灰之力迎来了大胜,皇城司地牢的插曲便是唯一的波折。
这样的大胜,有什么意思?
他要的是竭尽全力的对弈,底牌尽出的厮杀!
当年他输得那么惨烈。
整整十年,他都在苦思冥想对应之策,他想要正面击溃陈镜玄!
可结局……
却是这般。
这究竟是胜,还是败?
“我不明白。”
沉默了许久,烟邪声音沙哑开口。
“哪里不明白?”
陈镜玄坐在马上,感受着微风吹拂衣衫,留下的阵阵温暖。
烟邪望着不远处的那座鲤阁。
他不明白。
为什么明明是自己胜了,心底却这般憋屈。
他不明白。
为什么陈镜玄根本就不在乎国师,不在乎书楼。
这家伙……
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丢掉这些东西?
为什么可以浑不在意地就这么选择认输?
“棋枰上的胜负,并不重要。”
陈镜玄瞥了眼烟邪,淡然说道:“同理……你我之间的争斗,也不重要。既然你们这么想要‘国师’,那便送给你们好了。”
“你是说,这些都不重要?”
烟邪觉得这番话有些荒唐,有些可笑:“那么什么最重要?”
他知道,陈镜玄连夜去了一趟道门,去向崇龛讨要了被【心笼】掌控的唐凤书。
自己这场大胜,或多或少有道门帮衬的缘故。
不过。
他不相信,仅仅是因为一个唐凤书,就能让陈镜玄舍弃这所有的一切。
他将陈镜玄视为毕生最大的对手。
他比所有人都了解陈镜玄。
这不是一个将儿女情长放在第一位的人。
所以……
陈镜玄觉得这些争斗都不重要,那么还有什么重要?
总不能是唐凤书!
二人静默了片刻——
“什么最重要……”
坐在马上的瘦削青衫男人想了片刻。
他最终垂下眼帘,发自内心地诚恳说了四字。
“天下太平。”
……
……
烟云湖金光粼粼,锦鲤摇曳。
倒映出两道年轻身影。
一人披黑袍,跨坐马背之上,望着不远处的那座鲤阁,双目灼灼,神采奕奕。
另外一位青衫年轻人,持握骏马缰绳,如入定枯僧,明明年少,却生出些许陈旧老气。
“陈兄,你刚刚说……这鲤阁只有大褚国师能够入住?”
黑袍年轻人意气风发地开口道:“你知道么,我最大的心愿,便是成为大褚国师。”
“……”
牵马的青衫青年只是笑了笑。
“你呢?”
黑袍年轻人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我……最大的……心愿?”
青衫人微微歪斜头颅。
头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只有十七岁的陈镜玄,认真想了许久。
过了片刻。
他轻声笑了笑,诚恳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