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天下皆苦? (第3/3页)
沈麓紧跟其后,低声道:“王爷,这次若再是兵部的人……”
“那就不止是贪谷。”朱瀚声音冷如铁,“而是要借灾掣太子之权。”
沈麓一惊:“何人敢?”
朱瀚目光深沉:“京中那帮人……有的,已看不惯太子太久了。”
他顿了顿,缓缓补上一句:“而我,也该看看,这场棋局,谁要先落子。”
翌晨,朱标得报丹阳堤塌,立即命人修复,并派徐晋查探。
未至午时,徐晋回报:“殿下,堤桩被人为削断,木桩刀痕新,现场留有兵靴印记。”
“何部军靴?”
“非镇江兵符,疑为京军。”
“京军?”朱标瞳孔骤缩,“那是父皇的亲军!”
朱瀚缓步进来,神情沉静:“若是亲军出动,背后就不止兵部能主。”
朱标望着他,目光复杂:“叔父怀疑……”
朱瀚摇头:“不怀疑,只是提醒。——有些棋,不止你在下。”
朱标沉默片刻,忽然道:“叔父,你若是我,会怎么办?”
朱瀚微微一笑:“若我是你,就该以静制动。”
“静?堤塌人亡,若不处置,如何服众?”
朱瀚看向窗外,那一线雨幕斜斜落下:“若你立刻治罪,他们便成了被害的‘忠军’;若你先修堤,再请旨,便是‘守仁’。”
朱标若有所悟:“叔父的意思是——以修代罚,以稳胜疑?”
“不错。”
“那若父皇问罪?”
朱瀚淡淡一笑:“那就让他亲口说:太子修堤错在何处?”
朱标望着他,忽觉这位皇叔的心思如海,看似平静,暗潮无边。
晨雾微白,风从破村的残垣穿过,带着泥土与腐败的气息。雨终于停了,天灰得像一层旧絮,阳光迟迟不肯透出。
朱标骑在马上,静静望着眼前那片被冲毁的村落。昔日青瓦白墙,如今尽是一片瓦砾与枯木。
村口的石碑倾斜倒在泥里,几个孩子正扶着它,想要竖起。
朱瀚走过去,脱下斗篷,替那几个孩子把碑扶正。
碑上刻着三个字:“安乐村”。
“安乐……”朱瀚轻声念了一遍,眼底浮过一丝暗淡。
朱标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名字像笑话。”
朱瀚回头看他,微微一笑:“但活着的人,还要笑。”
两人相视片刻,朱标抬手示意军士停下马车:“让灾民先安置。”
沈麓指挥随行兵士分发干粮。堆在车上的面袋已经湿透,打开时发出一股霉气。
一名小吏慌忙跪下:“殿下,这些面是前日淋雨的,恐不能食。”
朱标蹲下,捏了一把面粉,轻轻放在鼻端闻了闻,眉头一皱。
朱瀚伸手接过,笑道:“煮沸三次,再和野菜,可救几百人命。”
“叔父要自己试?”朱标问。
“他们饿的时候,不讲究。”
朱瀚说完,竟亲自走到火堆旁,吩咐兵士取锅起火。
雨后的柴湿,他便卷起袖子,用刀劈成细条,再点燃。
火终于燃起,灶烟呛人,风一吹,灰烬扑面。
一个老妪牵着孙儿靠近,满身泥水。她怯怯地望着火堆,手中还抱着半截破木碗。
朱瀚看了她一眼,指着火边:“坐。”
老妪战战兢兢地坐下。
不多时,锅中面糊煮沸。气味虽苦,却混着草根的香气。
朱瀚舀了一碗,递过去:“烫口,慢些。”
老妪颤抖着双手接过,泪流满面:“官爷……这几年,没吃过热的。”
朱标走过来,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轻声问:“叔父,不怕他们怨我们迟到?”
朱瀚笑了笑:“他们怨天,不怨人。
天能落雨,人能点火。火在,他们就不怨。”
这一天,官道东侧的旧村重新燃起了炊烟。
兵士与灾民混坐一处,锅中煮面、火边烤芋。
埋葬完毕,青年跪地叩首,泣声嘶哑:“谢谢两位恩人。”
朱瀚缓缓伸手,将他扶起:“从此往前,活着的,就是恩。”
朱标走到他身边,低声问:“叔父,这一路,我们究竟救得了多少?”
朱瀚沉默片刻,道:“救一个,算一个。”
“那若天下皆苦?”
“那就一天救一天。”
朱标凝望着他,心头忽有一股莫名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