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逍遥百变无踪 (第2/3页)
他们对你心中怀恨,这两人功夫非同小可,日后遇上可要小心。”王嘉遇点点头,无端端得罪了二师哥,心头郁郁,回到临峡王府,倒头便睡。
第二日刚起身,孟逸然大叫大嚷的进来,捧着个木制的拜盒,笑道:“你猜是什么?”王嘉遇兀自提不起兴致,问道:“有客人来访吗?”孟逸然揭开盒盖,满脸笑容。
只见盒中一张大红帖子,写着“愚弟蔡子苏拜”几个大字。孟逸然掀起帖子,下面是一张房契,一张屋里家具器物的清单。王嘉遇见蔡子苏遵守诺言,将宅子送了过来,很是过意不去,忙换了袍褂过去道谢。哪知蔡府中人已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两个下人在四处打扫。王嘉遇一问,说是蔡二爷一早就带同家人朋友走了,去什么地方却不知道。
王嘉遇和孟逸然取出《蒋公宝库图》与房子对看,见屋中通道房舍虽有不少更动,但大局间架,若合符节。两人大喜,知道这座“美龄宫”果然便是图中所指,按着图上藏宝记号寻索,原来是在后花园的一间柴房之中。
这天下午,林美茹派了人来帮同打扫布置,还拨了两名婢女服侍孟逸然,其他厨子、门公、花匠、侍仆、更夫、马夫一应俱全,洪成浩便做了管家。王嘉遇道:“这位小郡主年纪轻轻,想得倒真周到。”孟逸然抿嘴笑道:“若能请得到她来这大宅子亲主家务,那就一定周到之极啦!我可……我可……”脸上一红,下面的话可不便说了。王嘉遇一怔,随即明白,心想她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儿,一笑之下,不再接口。
当晚二更过后,王嘉遇和颜路回搬出柴房中柴草,拿了铁锹,挖掘下去。孟逸然仗剑在柴房外把风。挖了半个时辰,只听得铮的一声,铁锹碰到了一块大石,铲去石上泥土,露出一块大石板来。两人合力将石板抬起,下面是个大洞。
孟逸然听得王嘉遇喜叫,奔进来看。王嘉遇道:“在这里啦。”取了两捆柴草,点燃了丢在洞里,待秽气驱尽,颜路回守住外面,王嘉遇与孟逸然循石级走下去,火把光下只见十只大铁箱排成一列。铁箱都用巨锁锁住,钥匙却遍寻不见。
王嘉遇再取图细看,见藏宝之处左角边画着一条小小金龙,灵机一动,拿起铁锹依着方位挖下去,挖不了几下,便找到一只铁盒,盒子却没上锁。他记起孟兼非的盒中毒箭,用绳缚住盒盖上的铁环,将铁盒放得远远的,用绳拉起盒盖,过了一会,见无异状,移进火把看盒中时,见盒里放着一串钥匙,还有两张纸。
王嘉遇取过上面一张纸,见纸上写着:“余以广夷之地,统九州之师,摄总统之位,奈何天命如此,自知无力违背。现敌军将要渡江,金陵城断然不守,余思青城山高人之言‘成不离川,败不离湾’,当退守宝岛,内府重宝,仓皇不及携,只好放于夫人别墅。民国三十九年二月己丑年笔,”
王嘉遇看了不禁凛然,心想这果然是渡江之战前夕蒋公所遗下的重宝。
王嘉遇看第二张纸时,见写的是一首律诗,诗云:“腾腾杀气满全球,力不如人万事休。光我神州完我责,东来志岂在封侯?”笔迹与另一信一模一样,只是更见苍劲挺拔。显然是蒋公当年的抱负了。
孟逸然急欲察看箱中物事,对诗笺随意一瞥,便放在一旁。王嘉遇取出钥匙,将铁箱打开,一揭箱盖,只觉耀眼生花,一大箱满满的都是宝玉、珍珠,又开一箱,却是玛瑙、翡翠之属,没一件不是价值巨万的珍物。孟逸然低声惊呼,不由得脸上变色,又惊又喜。抄到底下,却见下半箱叠满了金砖,十箱皆是如此。
王嘉遇道:“这些宝物是蒋公当年在天下百姓身上搜刮而来,咱们用来干什么?”孟逸然和他相处日久,明白他心意,知道只要稍生贪念,不免遭他轻视,便道:“咱们说过,寻到财物,要助鲁王打赢中原之争,为天下百姓谋利,自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王嘉遇大为感动,握住她手,说道:“二妹,你真是我的知己。”
孟逸然听王嘉遇称自己为“知己”,不由得感到一阵甜意,霎时间心头浮起了两句古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次日下午,王嘉遇命洪成浩到临峡王府去把柳司翰请来。他断臂伤势还很沉重,听得王嘉遇见招,立即命人相扶,喜气洋洋的到来,见面后又要行拜师之礼。
王嘉遇坚辞不受,叫他坐着,将一套天道刀法细细说了给他听。柳司翰武功本有根底,王嘉遇又一招一式的教得甚是仔细,连续教了五天,柳司翰已牢牢记住,只待臂伤痊了,就可习练。这套武功招招险,刀刀快,实是厉害不过。柳司翰虽断一臂,却换来了一套足以扬名江湖的绝技,可说是因祸得福,心里欢喜不尽。
王嘉遇了结这件心事后,雇了十多辆大车,预备上道武汉。林绩父女大摆筵席,殷勤相送。王嘉遇请林绩送信给蔡子苏,将四方城宅第仍然交还。林绩应承办理。太白三杰等奸贼则由临峡王开庭处理了。
这日秋高气爽,金风送暑,王嘉遇、孟逸然、颜路回、洪成浩一行人别过玄诚,将十只铁箱装上大车,向汉城进发。临峡王父女送出三十里外,方才作别。
行了十多日,来到滁州地界,洪成浩道:“王公子,这里已经不是林王爷管辖了,从今日起,咱们得多多留神啦。”孟逸然道:“怎么?有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吗?”洪成浩道:“如今天下盗贼多如牛毛,鲁皖地区强人尤多,最厉害的就是两大帮会。”孟逸然道:“一个就是你们渤海派了。”洪成浩笑道:“渤海派专做海上买卖,路上的东西,就算黄金宝贝丢在地上,我们也是不捡的。”孟逸然笑道:“那么是哪两大帮会?”洪成浩道:“一个是淮北渠沟庄尤崇凯尤大爷的手下。”王嘉遇道:“我也曾听师父说起过尤崇凯,说他以朱砂掌驰名江湖。”洪成浩道:“正是。另一是蚌埠大帮会,在蚌山开山立柜,叫作‘遮天帮’,龙头老大叫作铁扇子曹秀清,其人武功了得,手下人多势众,端得不容小觑。”王嘉遇点头道:“咱们以后小心在意,每晚一人轮流守夜。”
走了两日,正当中午,迎面鸾铃响处,两匹快马疾奔而来,从众人身旁擦过。洪成浩说道:“点子来啦。”他想王嘉遇武功极高,自己和颜路回也非庸手,几个蟊贼也不放在心上。过不一个时辰,那两乘马果然从后赶了上来,在骡车队两旁掠了过去。孟逸然只是冷笑。洪成浩道:“不出十里,前面必有强人拦路。”哪知走了十多里地,竟然太平无事。当晚在双石铺宿歇。洪成浩啧啧称奇,道:“难道我这老江湖走了眼了。”
次日又行,走不出五里,只见后面四骑马远远跟着。洪成浩道:“是了,他们昨儿人手还没调齐,今日必有事故。”中午打过尖后,又有两骑马趟下来看相摸底。洪成浩道:“这倒奇了,道上看风踩盘子,从来没这么多人的。”行半日,又见两乘马掠过骡队。
洪成浩皱眉思索,忽道:“是了。”对王嘉遇道:“王公子,咱们今晚得赶上一个大市镇投宿才好。”王嘉遇道:“怎么?”洪成浩道:“跟着咱们的,不止一个帮会的人马。”孟逸然道:“是吗?有几家龙头看中了这批货色?”洪成浩道:“要是每一家派了两个人,那么前前后后已有五家。”孟逸然笑道:“那倒热闹。”王嘉遇问道:“他们又怎知咱们携了金银财宝?倘若咱们这十只铁箱中装满了沙子石头,这五家龙头岂不是白辛苦一场?”孟逸然笑道:“这个你就不在行了。大车中装了金银,车轮印痕、行车声响、扬起的尘土等等都不相同。别说十只大铁箱易看得很,便是你慧慧妹妹的二千两黄金,当日也给我这小强人看了出来。常言道得好,‘隔行如隔山。’你自然不懂的。”王嘉遇笑道:“佩服,佩服!”洪成浩心想:“孟小姐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难道从前也是干我们这一行的?”
说话之间,又是两乘马从车队旁掠过,孟逸然冷笑道:“想动手却又不敢,骑了马跑来跑去,就是瞎起忙头。这般脓包,人再多也没用!”洪成浩正色道:“孟小姐,好汉敌不过人多。咱们虽然不怕,但箱笼物件这么许多,要一无错失,倒也得费一番心力。”王嘉遇道:“你说得不错,咱们今晚就在前面的天长镇住店,少走几十里吧。”
到了天长镇上,拣了一家大店住下。王嘉遇吩咐把十只铁箱都搬在自己房中,与颜路回两人合睡一房。刚放好铁箱,只见两条大汉走进店来,向王嘉遇望了一眼,对店伙说要住店。
店伙招呼两人入内,前脚接后脚,又有两名粗豪汉子进来。
王嘉遇暗暗点头,心下盘算已定,晚饭过后,各人回房睡觉。
睡到半夜,只听得屋顶微微响动,知道盗伙到了。他起身点亮了蜡烛,打开铁箱,取出一把把明珠、宝石、翡翠、玛瑙,在灯下把玩。奇珍异宝在灯下灿然生光,只见窗棂之边、门缝之中,不知有多少只贪婪的眼睛在向里窥探。
洪成浩听得声音,放心不下,过来察看,他一走近,十余名探子俱各隐身。洪成浩微微冷笑,在王嘉遇房门上轻敲数下。王嘉遇道:“进来吧!”
洪成浩一推门,房门呀的一声开了,原来竟没关上。他一进房,只见桌上珠光宝气,耀眼生辉,不觉呆了,走近看时,但见有指头大小的浑圆珍珠,有两尺来长的朱红珊瑚,有晶莹碧绿的大块祖母绿,此外猫儿眼、红宝石、蓝宝石、紫玉,没一件不是无价之宝。
洪成浩本不知十只铁箱中所藏何物,只道都是金银,这才引起群盗的贪心,哪知竟有如许珍品。他在江湖多年,见多识广,但这么多、这么贵重的宝物却从未见过,王公子却从何处得来,倒真令人不解了。他走到王嘉遇身边,低声道:“王公子,我来收起了好吗?外面有人偷看。”王嘉遇也低声道:“正要让他们瞧瞧。反正是这么一回事。”拿起一串珍珠,大声问道:“这串珠子拿到汉城去,你瞧卖得多少银子?”
洪成浩道:“三万一颗,那是再也不能少了。这里共是二十四颗,少说也值得七十五万。”王嘉遇奇道:“怎么是七十五万?”洪成浩道:“单是这么大、这么圆、这么光洁的一颗珠子,已经十分少见,难得的是二十四颗竟一般大小,全无瑕疵。一颗值三万,那么二十四颗至少也能值七十五万了。”
这番话只把房外群盗听得心痒难搔,恨不得立时跳进去抢了过来。只是上面有令,看中这批货的帮派太多,大伙要商量好了再动,免伤同道和气,谁也不许先行下手。眼见王嘉遇向洪成浩摆摆手,笑着睡了,烛火不熄,珠宝也不收拾,摊满了一桌,只把群盗引得面红耳赤,不住干咽唾涎。
王嘉遇自发觉群盗大集,意欲劫夺,一路上便在盘算应付之策,正如洪成浩所说:“好汉敌不过人多。箱笼物件这么许多,要一无错失,倒也得费一番心力。”忽然想到“二桃杀三士”的故事,这般展露宝贝,见利忘义的盗贼必然互相残杀,群盗人多,若是你杀我,我杀你,人便少了。便在客店中故意展示宝物,料想财宝越是众多,群盗自相斫杀起来便越加的激烈。
又行了两日,已过滁州府地界,掇着车队的盗寇愈来愈多。洪成浩本来有恃无恐,但见群盗迟迟不动手,不知安排下什么奸谋,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力劝王嘉遇改步海道,说自己海上朋友很多,虽然要绕个大弯,多费时日,但保险不出乱子。王嘉遇笑道:“我本要用这批珠宝来结交天下英雄好汉,就是散尽了也不打紧。钱财是身外之物,咱们讲究的是仁义为先。”洪成浩听他如此说,也就不便再劝。
这天到了天堂寨,投了旅馆。孟逸然便邀王嘉遇出去玩耍。但王嘉遇心想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这批珍宝,只要稍一托大,立即出事,便跟她说明原由,要她独自去玩,自己与颜路回、洪成浩留在店中看守。
过了一个多时辰,孟逸然喜滋滋的回来,手里提着两只小竹笼,笼里各放着一只促织,嗤嗤嗤的叫个不停。她把一只送给王嘉遇,说道:“你夜里挂在帐子里,才好听呢!”王嘉遇笑着接过,笑问:“你在街上遇到谁了?”孟逸然一愣,道:“没有呀?”王嘉遇笑道:“背上怎么给人做了记号啦?”
孟逸然忙奔回自己房里,脱下外衣一看,果见后心画着个白圈,想是买促织时高兴得忘了别的,画圈之人又很机灵,竟没发觉。
她又羞又恼,回来对王嘉遇道:“快去给我把那人抓来,打他一顿。”王嘉遇笑道:“却到哪里找去?”孟逸然道:“你也去街上逛逛,假装傻里傻气的不留神……”王嘉遇笑道:“就像你刚才那副模样,自然有人来背上画圈了,是不是?”孟逸然笑道:“对啦,快去。”王嘉遇拗她不过,只得嘱咐她与洪成浩小心在意,独自出店。
天堂寨是个热闹所在,虽将入夜,做买卖的、赶车的、挑担子的还是来去不绝。王嘉遇一出店房,行不数步,便察觉身后有人暗中跟随,心想:“好哇,你们越来越猖狂啦,不但盯住了货色,还瞧着我们每一个人。可是在二妹后心画个白圈,又是什么用意?岂非打草惊蛇,让我们有了提防?”当下不动声色,径往人多处行去,后面那人果然跟来。
王嘉遇走到一家铁铺面前,观看铁匠铸刀,等那人走到临近,突然反手伸出,扣住了他手腕脉门。那人麻了半边身子,被王嘉遇轻轻一拉,身不由主的跟他走入了一条小巷。
王嘉遇问道:“你是谁的手下?”那人早已痛得满头大汗,给王嘉遇手上微一用劲,更是难当,忙道:“公子快放手,别捏断了我骨头。”王嘉遇笑道:“你不说,我连你头颈骨也扭断了。”左手伸出,在他颈里一摸。那人忙道:“我说,我说。小人叫做王小辉,道上的人都说我为人猥琐,都管我叫王泰迪,是遮天帮曹先生的手下。”王嘉遇道:“你想在我背上画个圈,是不是?”王泰迪道:“是曹先生吩咐小人画的,下……下次再也不敢了。”王嘉遇道:“干嘛要画个圈?”王泰迪道:“曹先生说,这是我们遮天帮的货色,先做上记号,叫别的帮会不可动手。”
王嘉遇又好笑,又好气,问道:“曹先生呢?他在哪里?”
王泰迪东张西望的不敢说。王嘉遇指力稍重,王泰迪腕骨登时格格作响,生怕给捏断了,忙道:“曹先生叫小人……叫小人今晚到城外三光寺去会齐。”王嘉遇道:“好,你带路。”
王泰迪不敢不依,领着他来到三光寺。这时天色尚早,庙中无人。王嘉遇见那庙甚为破败,也不见庙祝和尚,前前后后查了一遍,将王泰迪点了哑穴,掷在神龛之中。等了一会,听得庙外传来说话之声。
王嘉遇闪身躲在佛像之后,只听得数十人走进庙来,在大殿中间团团坐下。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严老四、严老五,你哥儿俩带领四名弟兄四下望风,屋上也派两人。”那两人应声出去,不久便听得屋上有脚步之声。王嘉遇暗笑:“饶你怎么仔细,我却已先在这里恭候了。”过得一阵,庙外又陆续进来多人,大家闹哄哄的称兄道弟,客气了一阵。王嘉遇听众人称呼,原来是安徽八大帮会的首领在此聚会,倒也不敢大意,当下屏息静听。
只听那声音尖细的人说道:“这笔货色已探得明白,确是非同小可。押运的是两个雏儿。保镖的名叫洪成浩,是渤海派的,听说手下很硬。可是他单枪匹马,走这趟大镖,当真狂妄自大之至。”群盗都轰笑起来。另一人道:“怎么取镖,不劳大伙儿费心,还不是手到货来,开张发财?但怎么分红,大伙儿可先得商量好,别要坏了道上的义气。”那曹先生道:“小弟邀请各位兄长到这里聚会,就是为此。”
一个声音粗豪的人说道:“这笔货是我们第一个看上的。我说嘛,货色十股均分。遮天帮占两份,我们庆胜帮占两份,其余的一家一份。”王嘉遇心想:“好哇,你们已把别人的财宝,当作了自己囊中之物,聚在这里,原来是为分赃。”
另一人道:“你庆胜帮凭什么分两份?我说是八家平分。”
群盗登时喧声大作,纷争不已。王嘉遇暗暗喜欢:“向来只有分赃不均,这才打架。你们赃物还没到手,却已先分不均了,不妨就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次咱们合伙做买卖,可不能伤了绿林中的义气。大伙儿总要公公道道。遮天帮有几千兄弟,庆胜帮和桥联帮都只有三百来人,难道拿同样的份?我说嘛,这桩买卖,当然请曹先生领头,他老人家多得一百万的珠宝。庆胜帮最先看上这票货色,他庆胜帮也多拿十万。余下的平分九份,遮天帮拿两份,余下七家各拿一份。”群盗一来不敢跟遮天帮相争,二来也觉此言有理,便都赞同了。曹先生似乎对此很是满意,说道:“既是如此,明儿就动手。咱们在张庄开扒,大伙儿率领兄弟去张庄吧!”众人轰然答应,纷纷出庙。
王嘉遇见他们倒分得公道,自己定下的计策似乎不管用,不免多了层忧心。寻思:“我想得到的事,这些老奸巨滑的强盗当然早想到了。二妹和洪成浩从前是他们的行家,他俩的主意定然比我的在行。”当下也不理会那王泰迪,径自回店,把探听到的消息对孟逸然说了,问她道:“盗贼势大,打不完,杀不尽,那怎么办?”
孟逸然道:“事到临头之时,咱们先沉住气,待得认出了盗魁,你一下子把他抓住,小喽罗们就不敢动了。”王嘉遇大喜,笑道:“擒贼先擒王,这主意最好。”
次日上路,一路上群盗哨探来去不绝,明目张胆,全不把王嘉遇等放在眼里。洪成浩道:“王公子,瞧这神气,过不了今天啦。”王嘉遇道:“你只管照料车队,别让骡子受惊乱跑。强人由我们三人对付。”洪成浩应了。王嘉遇跟颜路回商议了,叫他只看自己打倒了敌人,专管绑好。
行到申牌时分,将到张庄,眼前黑压压一大片树林,忽听得头顶呜呜声响,几只响箭射过,锣声响处,林中钻出数百名大汉,一个个都是青布包头,黑衣黑裤,手执兵刃,默不作声的拦在当路。众车夫早知情形不对,拉住牲口,抱头往地下一蹲。这是行脚的规矩,只要不乱逃乱闯,劫道的强人不伤车夫。又听得唿哨连连,蹄声杂沓,林中斜刺里冲出数十骑马来,挡在车队之后,拦住了退路,也都是肃静无哗。
王嘉遇昨天在三光庙中没见到群盗面目,这时仔细打量,只见前面八人一字排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脸汉子越众而出,手中不拿兵刃,只摇着一柄铁骨折扇,细声细气的道:“王公子请了!”王嘉遇一听声音,就知他是遮天帮的龙头曹先生,见他脚步凝重,果然武功不弱,手持铁骨折扇,多半擅于打穴,当下一拱手道:“曹先生请了。”
曹先生一惊,寻思:“他怎知我姓曹?”又道:“王公子远来辛苦。”
王嘉遇见他脸上神色,心想:“他一路派人跟踪,自然早打听到了我姓王。但我叫他曹先生,只怕他大惑不解了。索性给他装蒜。”便道:“曹先生你也辛苦。兄弟赶道倒没什么,就是行李太笨重,带着讨厌。”
曹先生笑道:“王公子是去赶考么?”王嘉遇道:“非也!小弟读书不成,考来考去,始终落第,只好去纳捐行贿,活动个功名,因此肚里墨水不多,手边财物不少,哈哈,惭愧啊惭愧。”曹先生笑道:“阁下倒很爽直,没有读书人的酸气。”
王嘉遇笑道:“昨天有位朋友跟我说,今儿有一位姓曹的帮主在道上等候,可须小心在意。还有什么庆胜帮、桥联帮等等,一共有八家帮会。我欢喜得紧,心想这一来可挺热闹了。我一路之上没敢疏忽,老是东张西望的等候曹先生,就只怕错过了,哪知果然在此相遇。今日一见,三生有幸。瞧阁下这副打扮,莫不是也上汉城么?咱们结伴而行如何?一路上谈谈讲讲,饮酒玩乐,倒是颇不寂寞。”曹先生心中一乐,暗想原来这人是个书呆子,笑道:“王公子在家纳福,岂不是好,何必出门奔波?要知江湖上险恶得很呢。”
王嘉遇道:“在家时曾听人说道,江湖上有什么骗子痞棍、强盗恶贼,哪知走了上千里路,一个也没遇着。想来多半是欺人之谈,当不是真的。这许多朋友们排在这里干什么?大伙儿玩操兵么?倒也有趣。”
那七家帮众听王嘉遇半痴半呆的唠叨不休,早已忍耐不住,不停向曹先生打眼色,要他快下令动手。曹先生笑容忽敛,长啸一声,扇子倏地张开。只见白扇上画着一个黑色骷髅头,骷髅口中横咬一柄刀子,模样十分可怖。
孟逸然见了不觉心惊,轻声低呼。王嘉遇虽然艺高胆大,却也感到一阵阴森森的寒气。曹先生磔磔怪笑,扇子一招,数百名盗寇齐向骡队扑来。
王嘉遇正要纵身出去擒拿曹先生,忽听得林中传出一阵口吹竹叶的尖厉哨声。曹先生一听,脸色陡变,扇子又是一挥,群盗登时停步。
只见林子里驰出两匹马来,当先一人是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儿,后面跟着一个垂髻少女,一瞥之下,那少女容色绝丽,竟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两人来到曹先生和王嘉遇之间,勒住了马。
曹先生一见那老头儿,似乎很生气,瞪眼喝道:“这里是安徽地界!”那老头儿道:“老夫没说不是啊。”曹先生道:“咱们当年在关老爷面前发过誓,怎么说来着?”那老头儿道:“我们茂竹帮不来安徽做案子,你们也别来湖北动刀子。”
曹先生听他这般说,脸色微和,道:“正是如此!今日什么好风把富老爷子给吹来啦?”那老头儿道:“听说有一批货色要来汉城,东西好像还不少,因此我们先来瞧瞧这批货色怎么样。”曹先生变色道:“等货色到了湖北,您老再瞧也不迟吧。”那老头儿呵呵笑道:“怎么不迟?那时货色早到了遮天帮你的寨子里啦,老夫怎么还好意思前来探头探脑,那不是太不讲义气了吗?”
王嘉遇和孟逸然、洪成浩三人对望了一眼,心想原来湖北大盗也得到了消息,要来分一杯羹,且瞧他们怎么打交道。
只听安徽群盗纷纷起哄,七嘴八舌的大叫:“富安,你蛮不讲理!”“他妈的,你若讲义气,就不该到安徽地界来。”“你不守道上规矩,不要脸!”
那老头儿富安道:“大伙儿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老头儿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听不清楚。安徽道上的列位朋友们,都在赞我老头儿义薄云天吗?哈哈哈。”
曹先生折扇一挥,群盗住口。曹先生道:“咱们有约在先,富老爷子怎么又来反悔?无信无义,岂不是见笑于江湖上的英雄好汉?”
富安不答话,问那个少女道:“屏儿啊,我在家跟你说什么了?”那少女屏儿道:“你老人家说,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安徽逛逛,乘便瞧瞧货样。”孟逸然听她妙语连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便向她细望了几眼,见她神态天真,双颊晕红,年纪虽幼,却是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儿里摘下来的人还要好看,想不到盗伙之中,竟会有如此明珠美玉一般俊极无俦的人品。
孟逸然向来自负美貌,相形之下,自觉颇有不如。
富安笑道:“咱们说过要伸手做案没有?”屏儿道:“没有。你老人家说,咱们跟安徽的朋友们说好了的,出了湖北,就是有金山银山堆在面前,茂竹帮也不能拿一个大钱,这叫做言而有信。”
富安转头对曹先生道:“老弟,你听见没有?我几时说过要在安徽地界做案了?”
曹先生绷紧的脸登时松了,微微一笑,道:“好啊,这才够义气。富老爷子远道而来,待会也分一份。”
富安不理他,又道:“屏儿啊,咱们在家又说什么来着?”屏儿道:“你老人家说货色不少,路上若是失落了什么,咱们可吃亏不起,要是让人家顺手牵了羊去,咱们的脸就丢大了。”富安道:“嗯,要是人家不给面子,定要拿呢?”屏儿道:“嘿嘿,咱们在湖北发财,到了安徽,难道不会转行做做保镖的行当吗,在安徽地界咱们不动手,保护他们进入湖北地界,咱们还不能动手?”
富安转头对曹先生道:“老弟可明白了吧?我们不能在安徽做案,那一点儿也没错,可是茂竹帮要转行干保镖的。在关老爷面前,我可没答应不走镖啊。”
曹先生铁青了脸,道:“你不许我们动手,等货色进了湖北地界,自己便来伸手,是不是?”富安道:“是啊!关老爷面前发的誓,总是要守的,一回到湖北,我们本乡本土,做惯了强人,不好意思再干镖行,阻了老乡们的财路。”
群盗听他一番强辞夺理、转弯抹角的说话,说穿了还不是想抢夺珍宝,无不大怒,欺他们只有两个人,当场就要一拥而前,乱刀分尸。
屏儿将手中两片竹叶放到唇边,嘘溜溜的一吹,林中突然拥出数百名大汉,衣服各色各样,头上都插着一截五寸来长、带着竹叶的青竹。
曹先生一惊:“原来这老头儿早有布置!他这许多人马来到安徽,我们的哨探全是脓包,竟然没探到一点消息。”他折扇一挥,七家龙头连同遮天帮二当家谭金龙率领八家帮众,列成阵势,眼看就是一场群殴恶斗。人数是安徽群盗居多,但是茂竹帮有备而来,挑选的都是帮中精锐,争斗起来也未必便落下风。
王嘉遇和孟逸然相视而笑。孟逸然低声笑道:“东西还没到手,强盗们自己就争斗起来啦。”王嘉遇道:“咱们来个渔人得利,倒也不坏。”只见安徽群盗预备群殴,却留下了数十人监视王嘉遇他们,以防乘乱逃走。
王嘉遇向洪成浩招招手,低声问道:“那个茂竹帮是什么路道?”洪成浩道:“两湖一带全是茂竹帮的势力,那老头儿富安就是帮主。公子别看他矮矮胖胖的,功夫可着实厉害。”
孟逸然问道:“那个少女是他的孙女儿吗?”洪成浩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