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降表 (第2/3页)
代法家与儒家之争,说白了,就是天子与士大夫之争。”
“陛下,臣以为历朝历代之党争,之危局都在选法家亦或者是选儒家上,也就是变法不变法之争。”
“但古往今来要解决这个问题之办法,从来就不在这二者之间。”
天子又是焦急,又是惊讶地道:“卿家有什么高见?”
几千年党争的危害,似章越一句话间就可以化解。
难道真有这等办法?
章越道:“陛下,就在于天下家国这几个字上。”
天子问道:“天下家国!”
章越道:“陛下,无论是儒家还是法家,这都是惟心之道,务体而不务用。”
“唯有将惟心之道,用在天下家国上,才是明体达用之道。”
这是宋儒争了一辈子的体用之道。
天子道:“卿的意思是哪个好用,用哪个?”
章越道:“要因时而变,国家要持续保持开拓进取,无论是文是武都可以,切莫固步自封。”
天子问道:“朕明白,其实这就是章卿经筵时,常对朕讲的惟精惟一之道。”
“天下家国之事要么取其精,要么取其一,但是朕问如果一定要择其一呢?”
章越想了想,这时候宋用臣已是开始涂抹灵州了。
这也是此次夺取党项三州中最后一州。
眼见大宋的赤红朱色,徐徐占据了大半幅舆图,章越心底也是感慨良多。
当初在熙宁时所看到的此图,朱色只有一点点了。
章越徐徐顺着舆图看去,从巩州(最早古渭寨后称通远军,最后升格为州),再到会州、熙州、河州、岷州、洮州、再到湟州、廓州、西宁州、兰州、积石军、西安军、怀德军、凉州、而如今画上的韦州、顺州,以及宋用臣正在涂画的灵州。
二十余年,一个州一个州的色块涂抹过去。
这张舆图不日就要卷起来了!
再添新图。
“章卿。”
章越有些失神。
“陛下。”章越想起方才天子的话语,最后道:“陛下,若真的要择其一。”
“臣也不知道。臣最喜欢史记,司马迁在《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中,以共和元年为起始,记录了此后之大事。”
“当时周厉王乱政,以召公、周公共同执政十四年!臣以为要治天下,还是要君臣共治。”
天子徐徐点头道:“正是如此,天子亦非事事圣贤洞察,不可一人独治天下。”
“卿家忠心,字字句句溢于言表,朕有所获。”
说到这里,君臣会心一笑,皆看向了武英殿上徐徐绘制完成的舆图。
天子忽而感伤道:“若先帝在此,看到这一幕当多好!”
章越闻言动容:“陛下之孝心,先帝在九天之上必会知晓。”
天子起身道:“朕当告祖宗于太庙!”
这时殿外蝉鸣忽响,几个侍卫正在用网兜殿外扑蝉。
章越笑道:“太庙的事大可缓一缓再说,臣听闻陛下少年时喜欢扑蝉。”
天子点点头道:“年少时被父皇被呵斥过,以为此非人君所谓。”
“程先生也不喜欢,朕有一日折柳,程先生言‘方春发生,不可无故摧折’。”
“朕大是不喜。”
章越闻言大笑,程颐这件事被人笑了一千年。章越老觉得历史上这位天子性子有些阴郁,多半是程颐他们逼的。
这位天子还有句抱怨之词‘朕只见臀背’。
说大臣们奏事时,只向着高太后一人,他只看到大臣们的臀背,连脸是什么样的都没看清楚。
章越道:“臣听闻了,这是程先生的事,臣不敢管。”
“不过今日灵州大捷,陛下正可扑蝉。”
天子一愣,章越竟似看透了他故作老成后那孩童之心。
天子还有些迟疑。
章越则道:“臣有一句诗,天下事少年心,梦中分明点点深。”
“陛下为人君,先从少年始。”
“少年心可体得天下事。”
天子徐徐点头。
章越徐徐点头微笑心底对天子道,趁着今日大捷,好生去玩吧!
章越对宋用臣等人道:“不许告诉程先生。”
宋用臣都笑着答允了。
晨光徐徐落在了武英殿阶前,照在了这幅舆图上。
天子忽道:“卿家,这千年党争,恰似殿外扑蝉的侍卫——有人执网,有人持竿,却都忘了蝉鸣本是盛夏应有之景。“
章越点点头。
“容臣为陛下执网!”
章越笑着挽起了袖子。
内侍们笑着看着扑蝉的天子和章越。
……
翰林院的墨香还未散尽,苏辙推门时带进一阵穿堂风,吹得案上《灵州大捷赋》的草稿簌簌作响。
苏辙推门入内道:“兄长,先是去司马相公府上吊唁,还是先贺陛下灵州大捷!”
“自然是贺捷。“
苏辙闻言点头道:“正当如此。”
二人步在街上,但听宣德门门楼钟声长鸣。
忽然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唱喏声。苏轼转身望去,朱雀大街上官员们统一穿着吉服涌来。
右相吕公著的麒麟玉带扣叮当作响,户部尚书曾布的象牙笏板在晨光中泛着暖色,连素来持重的范纯仁范百禄等人都踩着罕见的轻快步履。
“子瞻!“王诜老远就挥着手。
苏轼笑了笑,却见苏辙已被人潮裹挟着向前。
一旁礼部员外郎黄庭坚笑道:“礼部已填新曲《破阵乐》。”
“正好派上用场。”
宫门前金钉映着朝阳,禁军绛衣上的鳞纹甲片亮得晃眼。兄弟二人却见朱漆仪门洞开,当值的内侍省都知手持拂尘宣道:“陛下口谕,百官今日可休沐贺捷——“
“新贡的锦花,各位可取去!”
内侍盛上锦盘,官员们纷纷笑着往幞头簪花,众人都是喜气洋洋,遇到都是身穿吉服入宫道贺的官员。
苏轼苏辙与他们挨个行礼。
兄弟二人并肩而行。
“辽国百万大军正在南下,陛下不愿因此大肆铺张吧!”苏辙言道。
苏轼道:“确实如此。”
苏轼忽道:“子由,你还记得那首水调歌头的词吗?”
苏辙道:“记得。”
苏轼道:“我今日想到,人到中秋时抬头赏月,便可暂时放下人间一切烦心事。”
他顿了顿,望向宫阙飞檐,“魏公一番心血要平息朝中党争,其理何尝不是如此?”
苏辙若有所思:“兄长的意思是”
苏轼收回目光,肯定道:“人要抬头看,不要低头看。
苏辙从宫道上梧桐树上,折下一树枝给苏轼问道:“若司马相公还活着,听到灵州大捷会如何呢?”
苏轼笑了笑没有言语,而岔开了话题。
“你之前说,出使辽国时遇到那个女真人很是悍勇,叫什么完颜阿骨打……仔细与我再说一说。”
……
辽主耶律洪基驻马于南京道郊野。
北风卷起玄色大氅,身后皮室军旌旗猎猎如墨云翻涌。
辽国百万铁骑陈兵边境,弓刀映日,正待趁宋夏灵州鏖战之机挥师南下。
忽见一骑疾驰而来,滚鞍落马时满面尘灰:“禀陛下,灵州城破!”
“宋将章楶以火药炸毁城墙,党项主力折损过半,顺州、韦州相继陷落,李秉常已退守兴庆府!”
耶律洪基握鞭的手骤然收紧,犀角马鞭在掌中发出脆响。他鹰目如电扫向南方天际,仿佛要穿透千里烟尘望见那个执掌宋廷的对手长叹道。
“灵州已破,党项必灭。”
“章度之先平西夏再御北疆真英雄也!“
文武噤若寒蝉,战马不安地踏动着蹄子。
“宋人火器凶猛,那宋军彭孙炸城墙如破腐木如今章楶坐镇灵州,章越更调三镇辅军陈兵大名府……“
想到这里,耶律洪基长长叹息。
……
次日百官贺捷之后,天子告于太庙。
晨钟撞破汴京清晨的宁静。
年少的天子着十二章衮冕,玄衣纁裳上的日月星辰纹随步伐晃动。
礼官高擎灵州捷报于前,章越率文武百官分列丹墀两侧,庆捷的红绸在风中高高飘扬。
太庙朱门洞开,三牲醴酒的香气混着松柏清冽。
天子执圭的手微微发颤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