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十四 列传第一百四 (第3/3页)
来,吏不敢辨。因吴元济北犯,郊畿多警,防御兵尽戍伊阙。师道伏甲百余于邸
院,将焚宫室而肆杀掠。已烹牛飨众,明日将出。会小将李再兴告变,元膺追兵
伊阙,围之,半月无敢进攻者。防御判官王茂元杀一人而后进。或有毁其墉而入
者,贼众突出,围兵奔骇。贼乃团结,以其孥偕行。出长夏门,转掠郊墅,夺牛
马,东济伊水,望山而去。元膺诫境上兵重购以捕之。数月,有山棚卖鹿于市。
贼过,山棚乃召集其党,引官兵围于谷中,尽获之。穷理其魁,乃中岳寺僧圆净,
年八十余,尝为史思明将,伟悍过人。初执之,使折其胫,锤之不折。圆净骂曰:
“脚犹不解折,乃称健儿乎!”自置其足教折之。临刑叹曰:“误我事,不得使
洛城流血!”死者凡数十人。留守防御将二人,都亭驿卒五人,甘水驿卒三人,
皆潜受其职署而为之耳目,自始谋及将败无知者。初,师道多买田于伊阙、陆浑
之间,凡十余处,故以舍山棚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门察者,潜部分之,以属圆
净。以师道钱千万伪理佛寺,期以嘉珍窃发时举火于山中,集二县山棚人作乱。
及穷按之,嘉珍、门察皆称害武元衡者。元膺以闻,送之上都,赏告变人杨进、
李再兴锦彩三百匹、宅一区,授之郎将。无膺因请募山河子弟以卫宫城,从之。
盗发之日,都城震恐,留守兵寡弱,不可倚,而元膺坐皇城门,指使部分,气意
自若,以故居人帖然。
数年,改河中尹,充河中节度等使。时方镇多事姑息,元膺独以坚正自处,
监军使洎往来中贵,无不敬惮。入拜吏部侍郎,因疾固让,改太子宾客。元和十
五年二月卒,年七十二,赠吏部尚书。
元膺学识深远,处事得体,正色立朝,有台辅之望。初游京师时,故相齐映
谓人曰:“吾不及识娄、郝,殆斯人之类乎!”其业官行己,始终无缺云。
刘栖楚,出于寒微,为吏镇州,王承宗甚奇之。后有荐于李逢吉,自邓掾擢
为拾遗。性果敢。逢吉以为鹰犬之用,欲中伤裴度及杀李绅。
敬宗即位,畋游稍多,坐朝常晚。栖楚出班,以额叩龙墀出血,苦谏曰:
“臣历观前王,嗣位之初,莫不躬勤庶政,坐以待旦。陛下即位已来,放情嗜寝,
乐色忘忧,安卧宫闱,日晏方起。西宫密迩,未过山陵,鼓吹之声,日喧于外。
伏以宪宗皇帝、大行皇帝,皆是长君,恪勤庶政,四方犹有叛乱。陛下运当少主,
即位未几,恶德布闻,臣虑福祚之不长也。臣忝谏官,致陛下有此,请碎首以谢!”
遂以额叩龙墀,久之不已。宰臣李逢吉出位宣曰:“刘栖楚休叩头,候诏旨。”
栖楚捧首而起,因更陈论,磕头见血。上为之动容,以袖连挥令出。栖楚又云:
“不可臣奏,臣即碎首死。”中书侍郎牛僧孺复宣示而出,敬宗为之动容。
无何,迁起居郎,至谏议。俄又宣授刑部侍郎。丞郎宣授,未之有也。改京
兆尹,摧抑豪右,甚有钩距,人多比之于西汉赵广汉者。后恃权宠,常以词气凌
宰相韦处厚,遂出为桂州观察使。逾年,卒于任,时大和元年九月。
张宿者,布衣诸生也。宪宗为广陵王时,因军使张茂宗荐达,出入邸第。及
上在东宫,宿时入谒,辩谲敢言。洎监抚之际,骤承顾擢,授左拾遗。以旧恩数
召对禁中,机事不密,贬郴州郴县丞。十余年征入,历赞善大夫、左补阙、比部
员外郎。宰相李逢吉恶之,数于上前言其狡谲,不可保信,乃用为濠州刺史。制
下,宿自理乞留,乃追制。上欲以为谏议大夫,逢吉奏曰:“谏议职重,当以能
可否朝政者为之。宿细人,不足以污贤者位。陛下必须用宿,请先去臣即可。”
上不悦。又逢吉与裴度是非不同,上方委度讨伐,乃出逢吉为剑南东川节度。乃
用宿权知谏议大夫,俄而内使宣授。
初,宰相崔群、王涯奏曰:“谏议大夫前时亦有拔自山林、起于卒伍者,其
例则少,用皆有由。或道义彰明,不求闻达;或山林卓异,出于群萃。以此选求,
是惬公议。或事迹未著,恩由一时,虽有例超升,即时议未允。宿本非文辞入用,
望实稍轻。骤加不次之荣,翻恐以身为累。臣等所以累有论谏,依资且与郎中,
事冀适中,非于此人情有厚薄,请授职方郎中。”上命如初,群等乃请权知,寻
又宣援。宿怨执政摈己,颇加谗毁。依附皇甫镈等,伤害清正之士,阴事中要,
以图进取。
十三年正月,充淄青宣慰使,至东都,暴病卒,于是正人相贺。诏赠秘书监。
熊望者,登进士第。粗有文词,而性憸险。有口辩,往往得游公卿间,率
以大言诡意,指抉时政。既由此而得进士第,务进不已。而京兆尹刘栖楚以不次
骤居清贯,广树朋党,门庭无昼夜填委不息。望出入栖楚之门,为伺密机,阴佐
计画,人无知者。昭愍嬉游之隙,学为歌诗。以翰林学士崇重,不可亵狎,乃议
别置东头学士,以备曲宴赋诗,令采卑官才堪任学士者为之。栖楚以望名荐送,
事未行而昭愍崩。
文宗即位,韦处厚辅政,大去奸党。既逐栖楚,又诏曰:“孔门高悬百行,
由至顺者,其身必荣;朝廷广设众官,践正途者,其道必达。前乡贡进士熊望,
因缘薄伎,偷冀亵幸。营居中之密职,扰惑朝经;鼓逼下之嚣声,因依邪隙。及
众议波涌,累月不宁;司门验繻,累月至四。考覆谬妄,乃非坦途。朕大启康庄,
以端群望,俾示投荒之典,用正向方之流。可漳州司户。”
柏耆者,将军良器之子。素负志略,学纵横家流。会王承宗以常山叛,朝廷
厌兵,欲以恩泽抚之。耆于蔡州行营以画干裴度,请以朝旨奉使镇州,乃自处士
授左拾遗。既见承宗,以大义陈说。承宗泣下,请质二男,献两郡,由是知名。
元和十年,王承宗归国,移镇滑州,朝廷赐成德军赏钱一百万贯,令谏议大
夫郑覃宣慰军人,赏钱未至,浩浩然腾口。穆宗诏耆往谕旨。耆至,令承宗集三
军,宣导上旨,众心乃安。转兵部郎中。
太和初,迁谏议大夫。俄而,李同捷叛,两河藩帅加兵沧、德,宿师于野连
年。同捷穷蹙求降。耆既宣谕讫,与节度使李祐谋。耆乃帅数百骑入沧州,取同
捷赴京。沧、德平。诸将害耆邀功,争上表论列。文宗不获已,贬循州司户判官,
沈亚之贬虔州南康尉。内官马国亮又奏耆于同捷处取婢九人,再命长流爱州,寻
赐死。
史臣曰:人臣事君,犯颜匡政,不避死亡之诛。议者以为徇名,臣恶其讦也。
如许京兆之劾军吏,吕尚书之封诏书,词义可观,耸动人听,以为沽激,伤善何
多!而栖楚、张宿之徒,鹰犬下材,为人鸣吠,诚可丑也。柏耆恃纵横之算,欲
俯拾卿相,忘身蹈利,旋踵而诛,宜哉!巢父使不辱命,志在致君,遭罹丧乱,
竟陷虎吻。而戣、戢诸子,世载忠贞,大中之后,郁为昌族。为善之利,岂虚言
哉!
赞曰:君子重义,小人殉利。巢殒耆诛,其道即异。许、吕封驳,照耀黄扉。
死而可作,吾谁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