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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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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灭门 (第2/3页)

无敌手,

    但传到你祖父手里,威名就不及远图公了。你爹爹只怕又差了些。咱林家三代都是一线单

    传,连师兄弟也没一个。咱爷儿俩,可及不上人家人多势众了。”林平之道:“咱们十省

    镖局中一众英雄好汉聚在一起,难道还敌不过甚么少林、武当、峨嵋、青城和五岳剑派么

    ?”林震南笑道:“孩子,你这句话跟爹爹说说,自然不要紧,倘若在外面一说,传进了

    旁人耳中,立时便惹上麻烦。咱们十处镖局,八十四位镖头各有各的玩艺儿,聚在一起,

    自然不会输给了人。可是打胜了人家,又有甚么好处?常言道和气生财,咱们吃镖行饭,

    更加要让人家一步。自己矮着一截,让人家去称雄逞强,咱们又少不了甚么。”

    忽听得有人惊呼:“啊哟,郑镖头又死了!”林震南父子同时一惊。林平之从椅中直

    跳起来,颤声道:“是他们来报……”这“仇”字没说出口,便即缩住。其时林震南已迎

    到厅口,没留心儿子的话,只见趟子手陈七气急败坏的奔进来,叫道:“总……总镖头,

    不好了!郑镖头……郑镖头又给那四川恶鬼索了……讨了命去啦。”林震南脸一沉,喝道

    :“甚么四川恶鬼,胡说八道。”

    陈七道:“是,是!那四川恶鬼……这川娃子活着已这般强凶霸道,死了自然更加厉

    害……”他遇到总镖头怒目而视的严峻脸色,不敢再说下去,只是向林平之瞧去,脸上一

    副哀恳害怕的神气。林震南道:“你说郑镖头死了?尸首在哪里?怎么死的?”这时又有

    几名镖师、趟子手奔进厅来。一名镖师皱眉道:“郑兄弟死在马厩里,便跟白二一模一样

    ,身上也是没半点伤痕,七孔既不流血,脸上也没甚么青紫浮肿,莫非……莫非刚才随少

    镖头出去打猎,真的中了邪,冲……冲撞了甚么邪神恶鬼。”林震南哼了一声,道:“我

    一生在江湖上闯荡,可从来没见过甚么鬼。咱们瞧瞧去。”说着拔步出厅,走向马厩。只

    见郑镖头躺在地下,双手抓住一个马鞍,显是他正在卸鞍,突然之间便即倒毙,绝无与人

    争斗厮打之象。

    这时天色已黑,林震南教人提了灯笼在旁照着,亲手解开郑镖头的衣裤,前前后后的

    仔细察看,连他周身骨骼也都捏了一遍,果然没半点伤痕,手指骨也没断折一根。林震南

    素来不信鬼神,白二忽然暴毙,那也罢了,但郑镖头又是一模一样的死去,这其中便大有

    蹊跷,若是黑死病之类的瘟疫,怎地全身浑没黑斑红点?心想此事多半与儿子今日出猎途

    中所遇有关,转身问林平之道:“今儿随你去打猎的,除了郑镖头和白二外,还有史镖头

    和他。”说着向陈七一指。林平之点了头,林震南道:“你们两个随我来。”吩咐一名趟

    子手:“请史镖头到东厢房说话。”三人到得东厢房,林震南问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平之当下便将如何打猎回来在小酒店中喝酒;如何两个四川人戏侮卖酒少女,因而

    言语冲突;又如何动起手来,那汉子揪住自己头颈,要自己磕头;如何在惊慌气恼之中,

    拔出靴筒中的匕首,杀了那个汉子;又如何将他埋在菜园之中,给了银两,命那卖酒的老

    儿不可泄漏风声等情,一一照实说了。林震南越听越知事情不对,但与人斗殴,杀了个异

    乡人,终究也不是天坍下来的大事。他不动声色的听儿子说完了,沉吟半晌,问道:“这

    两个汉子没说是哪个门派,或者是哪个帮会的?”林平之道:“没有。”林震南问:“他

    们言语举止之中,有甚么特异之处?”林平之道:“也不见有甚么古怪,那姓余的汉子…

    …”一言未毕,林震南接口问道:“你杀的那汉子姓余?”林平之道:“是!我听得另外

    那人叫他余兄弟,可不知是人未余,还是人则俞。外乡口音,却也听不准。”林震南摇摇

    头,自言自语:“不会,不会这样巧法。余观主说要派人来,哪有这么快就到了福州府,

    又不是身上长了翅膀。”林平之一凛,问道:“爹,你说这两人会是青城派的?”林震南

    不答,伸手比划,问道:“你用‘翻天掌’这一式打他,他怎么拆解?”林平之道:“他

    没能拆得了,给我重重打了个耳光。”林震南一笑,连说:“很好!很好!很好!”厢房

    中本来一片肃然惊惶之气,林震南这么一笑,林平之忍不住也笑了笑,登时大为宽心。

    林震南又问:“你用这一式打他,他又怎么还击?”仍是一面说,一面比划。林平之

    道:“当时孩儿气恼头上,也记不清楚,似乎这么一来,又在他xiong口打了一拳。”林震南

    颜色更和,道:“好,这一招本当如此打!他连这一招也拆架不开,决不会是名满天下的

    青城派松风观余观主的子侄。”他连说“很好”,倒不是称赞儿子的拳脚不错,而是大为

    放心,四川一省,姓余的不知有多少,这姓余的汉子被儿子所杀,武艺自然不高,决计跟

    青城派扯不上甚么干系。他伸.出右手中指,在桌面上不住敲击,又问:“他又怎地揪住了

    你脑袋?”林平之伸手比划,怎生给他揪住了动弹不得。

    陈七胆子大了些,插嘴道:“白二用钢叉去搠那家伙,给他反脚踢去钢叉,又踢了个

    筋斗。”林震南心头一震,问道:“他反脚将白二踢倒,又踢去了他手中钢叉?那……那

    是怎生踢法的?”陈七道:“好像是如此这般。”双方揪住椅背,右足反脚一踢,身子一

    跳,左足又反脚一踢。这两踢姿式拙劣,像是马匹反脚踢人一般。林平之见他踢得难看,

    忍不住好笑,说道:“爹,你瞧……”却见父亲脸上大有惊恐之色,一句话便没说下去。

    林震南道:“这两下反踢,有些像青城派的绝技‘无影幻腿’,孩儿,到底他这两腿是怎

    样踢的?”林平之道:“那时候我给他揪住了头,看不见他反踢。”

    林震南道:“是了,要问史镖头才行。”走出房门,大声叫道:“来人呀!史镖头呢

    ?怎么请了他这许久还不见人?”两名趟子手闻声赶来,说道到处找史镖头不到。林震南

    在花厅中踱来踱去,心下沉吟:“这两脚反踢倘若真是‘无影幻腿’,那么这汉子纵使不

    是余观主的子侄,跟青城派总也有些干系。那到底是甚么人?非得亲自去瞧一瞧不可。”

    说道:“请崔镖头、季镖头来!”

    崔、季两个镖师向来办事稳妥,老成持重,是林震南的亲信。他二人见郑镖头暴毙,

    史镖头又人影不见,早就等在厅外,听候差遣,一听林震南这么说,当即走进厅来。林震

    南道:“咱们去办一件事,崔季二位,孩儿和陈七跟我来。”当下五人骑了马出城,一行

    向北。林平之纵马在前领路。不多时,五乘马来到小酒店前,见店门已然关上。林平之

    上前敲门,叫道:“萨老头,萨老头,开门。”敲了好一会,店中竟无半点声息。崔镖头

    望着林震南,双手作个撞门的姿势。林震南点了点头,崔镖头双掌拍出,喀喇一声,门闩

    折断,两扇门板向后张开,随即又自行合上,再向后张开,如此前后摇晃,发出吱吱声响。

    崔镖头一撞开门,便拉林平之闪在一旁,见屋中并无动静,晃亮火折,走进屋去,点

    着了桌上的油灯,又点了两盏灯笼。几个人里里外外的走了一遍,不见有人,屋中的被褥

    、箱笼等一干杂物却均未搬走。

    林震南点头道:“老头儿怕事,这里杀伤了人命,尸体又埋在他菜园子里,他怕受到

    牵连,就此一走了之。”走到菜园里,指着倚在墙边的一把锄头,说道:“陈七,把死尸

    掘出来瞧瞧。”陈七早认定是恶鬼作祟,只锄得两下,手足俱软,直欲瘫痪在地。季镖头

    道:“有个屁用?亏你是吃镖行饭的!”一手接过锄头,将灯笼交在他手里,举锄扒开泥

    土,锄不多久,便露出死尸身上的衣服,又扒了几下,将锄头伸到尸身下,用力一挑,挑

    起死尸。陈七转过了头,不敢观看,却听得四人齐声惊呼,陈七一惊之下,失手抛下灯笼

    ,蜡烛熄灭,菜园中登时一片漆黑。林平之颤声道:“咱们明明埋的是那四川人,怎地…

    …怎地……”林震南道:“快点灯笼!”他一直镇定,此刻语音中也有了惊惶之意。崔镖

    头晃火折点着灯笼,林震南弯腰察看死尸,过了半晌,道:“身上也没伤痕,一模一样的

    死法。”陈七鼓起勇气,向死尸瞧了一眼,尖声大叫:“史镖头,史镖头!”地下掘出来

    的竟是史镖头的尸身,那四川汉子的尸首却已不知去向。林震南道:“这姓萨的老头定有

    古怪。”抢着灯笼,奔进屋中察看,从灶下的酒坛、铁镬,直到厅房中的桌椅都细细查了

    一遍,不见有异。崔季二镖头和林平之也分别查看。突然听得林平之叫道:“咦!爹爹,

    你来看。”

    林震南循声过去,见儿子站在那少女房中,手中拿着一块绿色帕子。林平之道:“爹

    ,一个贫家女子,怎会有这种东西?”林震南接过手来,一股淡淡幽香立时传入鼻中,那

    帕子甚是软滑,沉甸甸的,显是上等丝缎,再一细看,见帕子边缘以绿丝线围了三道边,

    一角上绣着一枝小小的红色珊瑚枝,绣工甚是精致。林震南问:“这帕子哪里找出来的?

    ”林平之道:“掉在chuang底下的角落里,多半是他们匆匆离去,收拾东西时没瞧见。”林震

    南提着灯笼俯身又到chuang底照着,不见别物,沉吟道:“你说那卖酒的姑娘相貌甚丑,衣衫

    质料想来不会华贵,但是不是穿得十分整洁?”林平之道:“当时我没留心,但不见得污

    秽,倘若很脏,她来斟酒之时我定会觉得。”

    林震南向崔镖头道:“老崔,你以为怎样?”崔镖头道:“我看史镖头、郑镖头、与

    白二之死,定和这一老一少二人有关,说不定还是他们下的毒手。”季镖头道:“那两个

    四川人多半跟他们是一路,否则他们干么要将他尸身搬走?”林平之道:“那姓余的明明

    动手动脚,侮辱那个姑娘,否则我也不会骂他,他们不会是一路的。”崔镖头道:“少镖

    头有所不知,江湖上人心险恶,他们常常布下了圈套,等人去钻。两个人假装打架,引得

    第三者过来劝架,那两个正在打架的突然合力对付劝架之人,那是常常有的。”季镖头道

    :“总镖头,你瞧怎样?”林震南道:“这卖酒的老头和那姑娘,定是冲着咱们而来,只

    不知跟那两个四川汉子是不是一路。”林平之道:“爹爹,你说松风观余观主派了四个人

    来,他们……他们不是一起四个人吗?”

    这一言提醒了林震南,他呆了一呆,沉吟道:“福威镖局对青城派礼数有加,从来没

    甚么地方开罪了他们。余观主派人来寻我晦气,那为了甚么?”

    四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林震南才道:“把史镖

    头的尸身先移到屋中再说。这件事回到局中之后,谁也别提,免得惊动官府,多生事端。

    哼,姓林的对人客气,不愿开罪朋友,却也不是任打不还手的懦夫。”季镖头大声道:“

    总镖头,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大伙儿奋力上前,总不能损了咱们镖局的威名。”林震南

    点头道:“是!多谢了!”五人纵马回城,将到镖局,远远望见大门外火把照耀,聚集多

    人。林震南心中一动,催马上前。好几人说道:“总镖头回来啦!”林震南纵身下马,只

    见妻子王夫人铁青着脸,道:“你瞧!哼,人家这么欺上门来啦。”

    只见地下横着两段旗杆,两面锦旗,正是镖局子门前的大旗,连着半截旗杆,被人弄

    倒在地。旗杆断截处甚是平整,显是以宝刀利剑一下子就即砍断。

    王夫人身边未带兵刃,从丈夫腰间抽出长剑,嗤嗤两声响,将两面锦旗沿着旗杆割了

    下来,搓成一团,进了大门。林震南吩咐道:“崔镖头,把这两根半截旗杆索性都砍了!

    哼,要挑了福威镖局,可没这么容易!”崔镖头道:“是!”季镖头骂道:“TaMa的,这

    些狗贼就是没种,乘着总镖头不在家,上门来偷偷摸摸的干这等下三滥勾当。”林震南向

    儿子招招手,两人回进局去,只听得季镖头兀自在“狗强盗,臭杂种”的破口大骂。父子

    两人来到东厢房中,见王夫人已将两面锦旗平铺在两张桌上,一面旗上所绣的那头黄狮双

    眼被人剜去,露出了两个空洞,另一面旗上“福威镖局”四字之中,那个“威”字也已被

    剜去。林震南便涵养再好,也已难以再忍,拍的一声,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喀喇一声响

    ,那张花梨木八仙桌的桌腿震断了一条。林平之颤声道:“爹,都……都是我不好,惹出

    了这么大的祸事来!”林震南高声道:“咱们姓林的杀了人便杀了,又怎么样?这种人倘

    若撞在你爹爹手里,一般的也是杀了。”王夫人问道:“杀了甚么人?”林震南道:“平

    儿说给你母亲知道。”林平之于是将日间如何杀了那四川汉子、史镖头又如何死在那小酒

    店中等情一一说了。白二和郑镖头暴毙之事,王夫人早已知道,听说史镖头又离奇毙命,

    王夫人不惊反怒,拍案而起,说道:“大哥,福威镖局岂能让人这等上门欺辱?咱们邀集

    人手,上四川跟青城派评评这个理去。连我爹爹、我哥哥和兄弟都请了去。”王夫人自幼

    是一股霹雳火爆的脾气,做闺女之时,动不动便拔刀伤人,她洛阳金刀门艺亮势大,谁都

    瞧在她父亲金刀无敌王元霸的脸上让她三分。她现下儿子这么大了,当年火性仍是不减。

    林震南道:“对头是谁,眼下还拿不准,未必便是青城派。我看他们不会只砍倒两根

    旗杆,杀了两名镖师,就此了事……”王夫人插口道:“他们还待怎样?”林震南向儿子

    瞧了一眼,王夫人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心头怦怦而跳,登时脸上变色。林平之道:“这件

    事是孩儿做出来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身当,孩儿也……也不害怕。”他口中说不怕,其

    实不得不怕,话声发颤,泄漏了内心的惶惧之情。

    王夫人道:“哼,他们要想动你一根寒毛,除非先将你娘杀了。林家福威镖局这杆镖

    旗立了三代,可从未折过半点威风。”转头向林震南道:“这口气倘若出不了,咱们也不

    用做人啦。”林震南点了点头,道:“我去派人到城里城外各处查察,看有何面生的江湖

    道,再加派人手,在镖局子内外巡查。你陪着平儿在这里等我,别让他出去乱走。”王夫

    人道:“是了,我理会得。”他夫妇心下明白,敌人下一步便会向儿子下手,敌暗我明,

    林平之只须踏出福威镖局一步,立时便有杀身之祸。林震南来到大厅,邀集镖师,分派各

    人探查巡卫。众镖师早已得讯,福威镖局的旗杆给人砍倒,那是给每个人打上个老大的耳

    光,人人敌忾同仇,早已劲装结束,携带兵刃,一得总镖头吩咐,便即出发。

    林震南见局中上下齐心,合力抗敌,稍觉宽怀,回入内堂,向儿子道:“平儿,你母

    亲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又有大敌到来,你这几晚便睡在咱们房外的榻上,保护母亲。”

    王夫人笑道:“嘿,我要他……”话说得一半,猛地省悟,丈夫要儿子保护自己是假,实

    则是夫妇俩就近保护儿子,这宝贝儿子心高气傲,要他依附于父母庇护之下,说不定他心

    怀不忿,自行出去向敌人挑战,那便危险之极,当即改口道:“正是,平儿,妈妈这几日

    发风shi,手足酸软,你爹爹照顾全局,不能整天陪我,若有敌人侵入内堂,妈妈只怕抵挡

    不住。”林平之道:“我陪着妈妈就是。”

    当晚林平之睡在父母房外榻上。林震南夫妇打开了房门,将兵刃放在ZhenBian,连衣服鞋

    袜都不脱下,只身上盖一张薄被,只待一有警兆,立即跃起迎敌。

    这一晚却太平无事。第二日天刚亮,有人在窗外低声叫道:“少镖头,少镖头!”林

    平之夜半没好睡,黎明时分睡得正熟,一时未醒。林震南道:“甚么事?”外面那人道:

    “少镖头的马……那匹马死啦。”这匹白马林平之十分喜爱,负责照看的马夫一见马死,

    慌不迭来禀报。林平之朦朦胧胧中听到了,翻身坐起,忙道:“我去瞧瞧。”林震南知道

    事有蹊跷,一起快步走向马厩,只见那匹白马横卧在地,早已气绝,身上却也没半点伤痕

    。林震南问道:“夜里没听到马叫?有甚么响动?”那马夫道:“没有。”林震南拉着儿

    子的手道:“不用可惜,爹爹叫人另行去设法买一匹骏马给你。”林平之抚摸马尸,怔怔

    的掉下泪来。突然间趟子手陈七急奔过来,气急败坏的道:“总……总镖头不好……不好

    啦!那些镖头……镖头们,都给恶鬼讨了命去啦。”林震南和林平之齐声惊问:“甚么?

    ”陈七只是道:“死了,都死了!”林平之怒道:“甚么都死了?”伸手抓住他的xiong口,

    摇晃了几下。陈七道:“少……少镖头……死了。”林震南听他说“少镖头死了”,这不

    祥之言入耳,说不出的厌闷烦恶,但若由此斥骂,更着形迹。只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有的

    说:“总镖头呢?快禀报他老人家。”有的说:“这恶鬼如此厉害,那……那怎么办?”

    林震南大声道:“我在这里,甚么事?”两名镖师、三名趟子手闻声奔来。为首一名镖师

    道:“总镖头,咱们派出去的众兄弟,一个也没回来。”林震南先前听得人声,料到又有

    人暴毙,但昨晚派出去查访的镖师和趟子手共有二十三人之多,岂有全军覆没之理,忙问

    :“有人死了么?多半他们还在打听,没来得及回来。”那镖师摇头道:“已发现了十七

    具尸体……”林震南和林平之齐声惊道:“十七具尸体?”那镖师一脸惊恐之色,道:“

    正是,一十七具,其中有富镖头、钱镖头、吴镖头。尸首停在大厅上。”林震南更不打话

    ,快步来到大厅,只见厅上原来摆着的桌子椅子都已挪开,横七竖八的停放着十七具尸首

    。饶是林震南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陡然间见到这等情景,双手禁不住剧烈发抖,膝盖酸

    软,几乎站不直身子,问道:“为……为……为……”喉头干枯,发不出声音。只听得厅

    外有人道:“唉,高镖头为人向来忠厚,想不到也给恶鬼索了命去。”只见四五名附近街

    坊,用门板抬了一具尸首进来。为首的一名中年人说道:“小人今天打开门板,见到这人

    死在街上,认得是贵局的高镖头,想是发了瘟疫,中了邪,特地送来。”林震南拱手道:

    “多谢,多谢。”向一名趟子手道:“这几位高邻,每位送三两银子,你到帐房去支来。

    ”这几名街坊见到满厅都是尸首,不敢多留,谢了自去。过不多时,又有人送了三名镖师

    的尸首来,林震南核点人数,昨晚派出去二十三人,眼下已有二十二具尸首,只有褚镖师

    的尸首尚未发现,然而料想那也是转眼之间的事。他回到东厢房中,喝了杯热茶,心乱如

    麻,始终定不下神来,走出大门,见两根旗杆已齐根截去,心下更是烦恼,直到此刻,敌

    人已下手杀了镖局中二十余人,却始终没有露面,亦未正式叫阵,表明身分。他回过头来

    ,向着大门上那块书着“福威镖局”四字的金字招牌凝望半晌,心想:“福威镖局在江湖

    上扬威数十年,想不到今日要败在我的手里。”忽听得街上马蹄声响,一匹马缓缓行来,

    马背上横卧着一人。林震南心中料到了三分,纵身过去,果见马背上横卧着一具死尸,正

    是褚镖头,自是在途中被人杀了,将尸首放在马上,这马识得归途,自行回来。

    林震南长叹一声,眼泪滚滚而下,落在褚镖头身上,抱着他的尸身,走进厅去,说道

    :“褚贤弟,我若不给你报仇,誓不为人,只可惜……只可惜,唉,你去得太快,没将仇

    人的姓名说了出来。”这褚镖头在镖局子中也无过人之处,和林震南并无特别交情,只是

    林震南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落泪,这些眼泪之中,其实气愤犹多于伤痛。

    只见王夫人站在厅口,左手抱着金刀,右手指着天井,大声斥骂:“下三滥的狗强盗

    ,就只会偷偷摸摸的暗箭伤人,倘若真是英雄好汉,就光明正大的到福威镖局来,咱们明

    刀明枪的决一死战。这般鬼鬼祟祟的干这等鼠窃勾当,武林中有谁瞧得起你?”林震南低

    声道:“娘子,瞧见了甚么动静?”一面将褚镖头的尸体放在地下。

    王夫人大声道:“就是没见到动静呀。这些狗贼,就怕了我林家七十二路辟邪剑法。

    ”右手握住金刀刀柄,在空中虚削一圈,喝道:“也怕了老娘手中这口金刀!”忽听得屋

    角上有人嘿嘿冷笑,嗤的一声,一件暗器激射而下,当的一声,打在金刀的刀背之上。王

    夫人手臂一麻,拿捏不住,金刀脱手,余势不衰,那刀直滚到天井中去。

    林震南一声轻叱,青光一闪,已拔剑在手,双足一点,上了屋顶,一招“扫荡群魔”

    ,剑点如飞花般散了开来,疾向敌人发射暗器之处刺到。他受了极大闷气,始终未见到敌

    人一面,这一招竭尽平生之力,丝毫未留余地,哪知这一剑却刺了个空,屋角边空荡荡地

    ,哪里有半个人影?他矮身跃到了东厢屋顶,仍不见敌人踪迹。

    王夫人和林平之手提兵刃,上来接应。王夫人暴跳如雷,大叫:“狗崽子,有种的便

    出来决个死战,偷偷摸摸的,是哪一门不要脸的狗杂种?”向丈夫连问:“狗崽子逃去了

    ?是怎么样的家伙?”林震南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惊动了旁人。”三个人又在屋顶寻

    览了一遍,这才跃入天井。林震南低声问道:“是甚么暗器打了你的金刀?”王夫人骂道

    :“这狗崽子!不知道!”三人在天井中一找,不见有何暗器,只见桂花树下有无数极细

    的砖粒,散了一地,显而易见,敌人是用一小块砖头打落了王夫人手中的金刀,小小一块

    砖头上竟发出如此劲力,委实可畏可怖。王夫人本在满口“狗崽子,臭杂种”的乱骂,见

    到这些细碎的砖粒,气恼之情不由得转而为恐惧,呆了半晌,一言不发的走进厢房,待丈

    夫和儿子跟着进来,便即掩上了房门,低声道:“敌人武功甚是了得,咱们不是敌手,那

    便如何……如何……”林震南道:“向朋友求救,武林之中,患难相助,那也是寻常之事

    。”王夫人道:“咱们交情深厚的朋友固然不少,但武功高过咱夫妻的却没几个。比咱俩

    还差一点的,邀来了也没用处。”林震南道:“话是不错,但人众主意多,邀些朋友来商

    量商量,也是好的。”王夫人道:“也罢,你说该邀哪些人?”林震南道:“就近的先邀

    ,咱们先把杭州、南昌、广州三处镖局中的好手调来,再把闽、浙、粤、赣四省的武林同

    道邀上一些。”王夫人皱眉道:“这么事急求救,江湖上传了开去,实是大大堕了福威镖

    局的名头。”林震南忽道:“娘子,你今年三十九岁罢?”王夫人啐道:“呸!这当儿还

    来问我的年纪?我是属虎,你不知道我几岁吗?”林震南道:“我发帖子出去,便说是给

    你做四十岁的大生日……”王夫人道:“为甚么好端端给我添上一岁年纪?我还老得不够

    快么?”林震南摇头道:“你几时老了?头上白发也还没一根。我说给你做生日,那么请

    些至亲好友,谁也不会起疑。等到客人来了,咱们只拣相好的暗中一说,那便跟镖局子的

    名头无损。”王夫人侧头想了一会,道:“好罢,且由得你。那你送甚么礼物给我?”

    林震南在她耳边低声道:“送一份大礼,明年咱们再生个大胖儿子!”王夫人呸的一声,

    脸上一红,啐道:“老没正经的,这当儿还有心情说这些话。”林震南哈哈一笑,走进帐

    房,命人写帖子去邀请朋友,其实他忧心忡忡,说几句笑话,不过意在消减妻子心中的惊

    惧而已,心下暗忖:“远水难救近火,多半便在今晚,镖局中又会有事发生,等到所邀的

    朋友们到来,不知世上还有没有福威镖局?”

    他走到帐房门前,只见两名男仆脸上神色十分惊恐,颤声道:“总……总……镖头…

    …这……这不好了。”林震南道:“怎么啦?”一名男仆道:“刚才帐房先生叫林福去买

    棺材,他……他……出门刚走到东小街转角,就倒在地上死了。”林震南道:“有这等事

    ?他人呢?”那男仆道:“便倒在街上。”林震南道:“去把他尸首抬来。”心想:“光

    天化日之下,敌人竟在闹市杀人,当真是胆大妄为之极。”那两名男仆道:“是……是…

    …”却不动身。林震南道:“怎么了?”一名男仆道:“请总镖头去看……看……”林震

    南情知又出了古怪,哼的一声,走向大门,只见门口三名镖师、五名趟子手望着门外,脸

    色灰白,极是惊惶。林震南道:“怎么了?”不等旁人回答,已知就里,只见大门外青石

    板上,淋淋漓漓的鲜血写着六个大字:“出门十步者死”。离门约莫十步之处,画着一条

    宽约寸许的血线。林震南问道:“甚么时候写的,难道没人瞧见么?”一名镖师道:“刚

    才林福死在东小街上,大家拥了过去看,门前没人,就不知谁写了,开这玩笑!”林震南

    提高嗓子,朗声说道:“姓林的活得不耐烦了,倒要看看怎地出门十步者死!”大踏步走

    出门去。两名镖师同时叫道:“总镖头!”林震南将手一挥,径自迈步跨过了血线,瞧那

    血字血线,兀自未干,伸足将六个血字擦得一片模糊,这才回进大门,向三名镖师道:“

    这是吓人的玩意儿,怕他甚么?三位兄弟,便请去棺材铺走一趟,再到西城天宁寺,去请

    班和尚来作几日法事,超度亡魂,驱除瘟疫。”三名镖师眼见总镖头跨过血线,安然无事

    ,当下答应了,整一整身上兵刃,并肩走出门去。林震南望着他们过了血线,转过街角,

    又待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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