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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授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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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授谱 (第2/3页)

晚辈自当尽力。”他先前听说曲

    洋有事相求,只道是十分艰难危险之事,更担心去办理此事,只怕要违犯门规,得罪正派

    中的同道,但在当时情势之下却又不便不允,哪知只不过是要他找两个人来学琴学箫,登

    时大为宽慰,轻轻吁了口气。刘正风道:“令狐贤侄,这曲子不但是我二人毕生心血之所

    寄,还关联到一位古人。这笑傲江湖曲中间的一大段琴曲,是曲大哥依据晋人嵇康的《广

    陵散》而改编的。”曲洋对此事甚是得意,微笑道:“自来相传,嵇康死后,《广陵散》

    从此绝响,你可猜得到我却又何处得来?”令狐冲寻思:“音律之道,我一窍不通,何况

    你二人行事大大的与众不同,我又怎猜得到。”便道:“尚请前辈赐告。”曲洋笑道:“

    嵇康这个人,是很有点意思的,史书上说他‘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这性子

    很对我的脾胃。钟会当时做大官,慕名去拜访他,嵇康自顾自打铁,不予理会。钟会讨了

    个没趣,只得离去。嵇康问他:‘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说:‘闻所闻而来,

    见所见而去。’钟会这家伙,也算得是个聪明才智之士了,就可惜胸襟太小,为了这件事

    心中生气,向司马昭说嵇康的坏话,司马昭便把嵇康杀了。嵇康临刑时抚琴一曲,的确很

    有气度,但他说‘《广陵散》从此绝矣’,这句话却未免把后世之人都看得小了。这曲子

    又不是他作的。他是西晋时人,此曲就算西晋之后失传,难道在西晋之前也没有了吗?”

    令狐冲不解,问道:“西晋之前?”曲洋道:“是啊!我对他这句话挺不服气,便去发掘

    西汉、东汉两朝皇帝和大臣的坟墓,一连掘二十九座古墓,终于在蔡邕的墓中,觅到了《

    广陵散》的曲谱。”说罢呵呵大笑,甚是得意。令狐冲心下骇异:“这位前辈为了一首琴

    曲,竟致去连掘二十九座古墓。”只见曲洋笑容收敛,神色黯然,说道:“小兄弟,你是

    正教中的名门大弟子,我本来不该托你,只是事在危急,迫不得已的牵累于你,莫怪莫怪。”转头向刘正风道:“兄弟,咱们这就可以去了。”刘正风道:“是!”伸出手来,两

    人双手相握,齐声长笑,内力运处,迸断内息主脉,闭目而逝。令狐冲吃了一惊,叫道:

    “前辈,刘师叔。”伸手去探二人鼻息,已无呼吸。仪琳惊道:“他们……他们都死了?”令狐冲点点头,说道:“师妹,咱们赶快将四个人的尸首埋了,免得再有人寻来,另生

    枝节。费彬为莫大先生所杀之事,千万不可泄漏半点风声。”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

    道:“此事倘若泄漏了出去,莫大先生自然知道是咱们两人说出去的,祸患那可不小。”

    仪琳道:“是。如果师父问起,我说不说?”令狐冲道:“跟谁都不能说。你一说,莫大

    先生来跟你师父斗剑,岂不糟糕?”仪琳想到适才所见莫大先生的剑法,忍不住打了个寒

    噤,忙道:“我不说。”令狐冲慢慢俯身,拾起费彬的长剑,一剑又一剑的在费彬的尸体

    上戳了十七八个窟窿。仪琳心中不忍,说道:“令狐大哥,他人都死了,何必还这般恨他

    ,糟蹋他的尸身?”令狐冲笑道:“莫大先生的剑刃又窄又薄,行家一看到费师叔的伤口

    ,便知是谁下的手。我不是糟蹋他尸身,是将他身上每一个伤口都通得乱七八糟,教谁也

    看不出线索。”仪琳吸了口气,心想:“江湖上偏有这许多心机,真……真是难得很了。”见令狐冲抛下长剑,拾起石块,往费彬的尸身上抛去,忙道:“你别动,坐下来休息,

    我来。”拾起石块,轻轻放在费彬尸身上,倒似死尸尚有知觉,生怕压痛了他一般。她执

    拾石块,将刘正风等四具尸体都掩盖了,向着曲非烟的石坟道:“小妹子,你倘若不是为

    了我,也不会遭此危难。但盼你升天受福,来世转为男身,多积功德福报,终于能到西方

    极乐世界,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令狐冲倚石而坐,想到曲非烟

    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小小年纪,竟无辜丧命,心下也甚伤感。他素不信佛,但忍不住跟着

    仪琳念了几句“南无阿弥陀佛”。

    歇了一会,令狐冲伤口疼痛稍减,从怀中取出《笑傲江湖》曲谱,翻了开来,只见全

    书满是古古怪怪的奇字,竟一字不识。他所识文字本就有限,不知七弦琴的琴谱本来都是

    奇形怪字,还道谱中文字古奥艰深,自己没有读过,随手将册子往怀中一揣,仰起头来,

    吁了一口长气,心想:“刘师叔结交朋友,将全副身家性命都为朋友而送了,虽然结交的

    是魔教中长老,但两人肝胆义烈,都不愧为铁铮铮的好汉子,委实令人钦佩。刘师叔今天

    金盆洗手,要退出武林,却不知如何,竟和嵩山派结下了冤仇,当真奇怪。”

    正想到此处,忽见西北角上青光闪了几闪,剑路纵横,一眼看去甚是熟悉,似是本门

    高手和人斗剑,他心中一凛,道:“小师妹,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过去一会儿便回来。”仪琳兀自在堆砌石坟,没看到那青光,还道他是要解手,便点了点头。令狐冲撑着树枝

    ,走了十几步,拾起费彬的长剑插在腰间,向着青光之处走去。走了一会,已隐隐听到兵

    刃撞击之声,密如联珠,斗得甚是紧迫,寻思:“本门哪一位尊长在和人动手?居然斗得

    这么久,显然对方也是高手了。”

    他伏低了身子,慢慢移近,耳听得兵刃相交声相距不远,当即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向

    外张望,月光下只见一个儒生手执长剑,端立当地,正是师父岳不群,一个矮小道人绕着

    他快速无伦的旋转,手中长剑疾刺,每绕一个圈子,便刺出十余剑,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

    海。

    令狐冲陡然间见到师父和人动手,对手又是青城派掌门,不由得大是兴奋,但见师父

    气度闲雅,余沧海每一剑刺到,他总是随手一格,余沧海转到他身后,他并不跟着转身,

    只是挥剑护住后心。余沧海出剑越来越快,岳不群却只守不攻。令狐冲心下佩服:“师父

    在武林中人称‘君子剑’,果然蕴藉儒雅,与人动手过招也是毫无霸气。”又看了一会,

    再想:“师父所以不动火气,只因他不但风度甚高,更由于武功甚高之故。”岳不群极少

    和人动手,令狐冲往常见到他出手,只是和师母过招,向门人弟子示范,那只是假打,此

    番真斗自是大不相同;又见余沧海每剑之出,都发出极响的嗤嗤之声,足见剑力强劲。令

    狐冲心下暗惊:“我一直瞧不起青城派,哪知这矮道士竟如此了得,就算我没受伤,也决

    不是他对手,下次撞到,倒须小心在意,还是尽早远而避之的为妙。”又瞧了一阵,只见

    余沧海愈转愈快,似乎化作一圈青影,绕着岳不群转动,双剑相交声实在太快,已是上一

    声和下一声连成一片,再不是叮叮当当,而是化成了连绵的长声。令狐冲道:“倘若这几

    十剑都是向我身上招呼,只怕我一剑也挡不掉,全身要给他刺上几十个透明窟窿了。这矮

    道士比之田伯光,似乎又要高出半筹。”眼见师父仍然不转攻势,不由得暗暗担忧:“这

    矮道士的剑法当真了得,师父可别一个疏神,败在他的剑下。”猛听得铮的一声大响,余

    沧海如一枝箭般向后平飞丈余,随即站定,不知何时已将长剑入鞘。令狐冲吃了一惊,看

    师父时,只见他长剑也已入鞘,一声不响的稳站当地。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令狐冲竟没

    瞧出到底谁胜谁败,不知有否哪一人受了内伤。

    二人凝立半晌,余沧海冷哼一声,道:“好,后会有期!”身形飘动,便向右侧奔去。岳不群大声道:“余观主慢走!那林震南夫妇怎么样了?”说着身形一晃,追了下去,

    余音未了,两人身影皆已杳然。令狐冲从两人语意之中,已知师父胜过了余沧海,心中暗

    喜,他重伤之余,这番劳顿,甚感吃力,心忖:“师父追赶余沧海去了。他两人展开轻功

    ,在这片刻之间,早已在数里之外!”他撑着树枝,想走回去和仪琳会合,突然间左首树

    林中传出一下长声惨呼,声音甚是凄厉。令狐冲吃了一惊,向树林走了几步,见树隙中隐

    隐现出一堵黄墙,似是一座庙宇。他担心是同门师弟妹和青城派弟子争斗受伤,快步向那

    黄墙处行去。离庙尚有数丈,只听得庙中一个苍老而尖锐的声音说道:“那辟邪剑谱此刻

    在哪里?你只须老老实实的跟我说了,我便替你诛灭青城派全派,为你夫妇报仇。”令狐

    冲在群玉院床上,隔窗曾听到过这人说话,知道是塞北明驼木高峰,寻思:“师父正在找

    寻林震南夫妇的下落,原来这两人却落入了木高峰的手中。”只听一个男子声音说道:“

    我不知有甚么辟邪剑谱。我林家的辟邪剑法世代相传,都是口授,并无剑谱。”令狐冲心

    道:“说这话的,自必定林师弟的父亲,是福威镖局总镖师林震南。”又听他说道:“前

    辈肯为在下报仇,自是感激不尽。青城派余沧海多行不义,日后必无好报,就算不为前辈

    所诛,也必死于另一位英雄好汉的刀剑之下。”

    木高峰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说的了。‘塞北明驼’的名头,或许你也听见过。”林震南道:“木前辈威震江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木高峰道:“很好,很好!威

    震江湖,倒也不见得,但姓木的下手狠辣,从来不发善心,想来你也听到过。”林震南道

    :“木前辈意欲对林某用强,此事早在预料之中。莫说我林家并无辟邪剑谱,就算真的有

    ,不论别人如何威胁利诱,那也决计不会说出来。林某自遭青城派擒获,无日不受酷刑,

    林某武功虽低,几根硬骨头却还是有的。”木高峰道:“是了,是了,是了!”

    令狐冲在庙外听着,寻思:“甚么‘是了,是了’?嗯,是了,原来如此。”果然听

    得木高峰续道:“你自夸有硬骨头,熬得住酷刑,不论青城派的矮鬼牛鼻子如何逼迫于你

    ,你总是坚不吐露。倘若你林家根本就无辟邪剑谱,那么你不吐露,只不过是无可吐露,

    谈不上硬骨头不硬骨头。是了,你辟邪剑谱是有的,就是说甚么也不肯交出来。”过了半

    晌,叹道:“我瞧你实在蠢得厉害。林总镖头,你为甚么死也不肯交剑谱出来?这剑谱于

    你半分好处也没有。依我看啊,这剑谱上所记的剑法,多半平庸之极,否则你为甚么连青

    城派的几名弟子也斗不过?这等武功,不提也罢。”

    林震南道:“是啊,木前辈说得不错,别说我没辟邪剑谱,就算真的有,这等稀松平

    常的三脚猫剑法,连自己身家性命也保不住,木前辈又怎会瞧在眼里?”

    木高峰笑道:“我只是好奇,那矮鬼牛鼻子如此兴师动众,苦苦逼你,看来其中必有

    甚么古怪之处。说不定那剑谱中所记的剑法倒是高的,只因你资质鲁钝,无法领悟,这才

    辱没了你林家祖上的英名。你快拿出来,给我老人家看上一看,指出你林家辟邪剑法的好

    处来,教天下英雄尽皆知晓,岂不是于你林家的声名大有好处?”林震南道:“木前辈的

    好意,在下只有心领了。你不妨在我全身搜搜,且看是否有那辟邪剑谱。”木高峰道:“

    那倒不用。你遭青城派擒获,已有多日,只怕他们在你身上没搜过十遍,也搜过八遍。林

    总镖头,我觉得你愚蠢得紧,你明不明白?”林震南道:“在下确是愚蠢得紧,不劳前辈

    指点,在下早有自知之明。”木高峰道:“不对,你没明白。或许林夫人能够明白,也未

    可知。爱子之心,慈母往往胜过严父。”林夫人尖声道:“你说甚么?那跟我平儿又有甚

    么干系?平儿怎么了?他……他在哪里?”木高峰道:“林平之这小子聪明伶俐,老夫一

    见就很喜欢,这孩子倒也识趣,知道老夫功夫厉害,便拜在老夫门下了。”林震南道:“

    原来我孩子拜了木前辈为师,那真是他的造化。我夫妇遭受酷刑,身受重伤,性命已在顷

    刻之间,盼木前辈将我孩儿唤来,和我夫妇见上一面。”木高峰道:“你要孩子送终,那

    也是人之常情,此事不难。”林夫人道:“平儿在哪儿?木前辈,求求你,快将我孩子叫

    来,大恩大德,永不敢忘。”木高峰道:“好,这我就去叫,只是木高峰素来不受人差遣

    ,我去叫你儿子来,那是易如反掌,你们却须先将辟邪剑谱的所在,老老实实的跟我说。”林震南叹道:“木前辈当真不信,那也无法。我夫妇命如悬丝,只盼和儿子再见一面,

    眼见已难以如愿。如果真有甚么辟邪剑谱,你就算不问,在下也会求前辈转告我孩儿。”

    木高峰道:“是啊,我说你愚蠢,就是为此。你心脉已断,我不用在你身上加一根小指头

    儿,你也活不上一时三刻了。你死也不肯说剑谱的所在,那为了甚么?自然是为了要保全

    林家的祖传功夫。可是你死了之后,林家只剩下林平之一个孩儿,倘若连他也死了,世上

    徒有剑谱,却无林家的子孙去练剑,这剑谱留在世上,对你林家又有甚么好处?”林夫人

    惊道:“我孩儿……我孩儿安好吧?”木高峰道:“此刻自然是安好无恙。你们将剑谱的

    所在说了出来,我取到之后,保证交给你的孩儿,他看不明白,我还可从旁指点,免得像

    林总镖头一样,钻研了一世辟邪剑法,临到老来,还是莫名其妙,一窍不通。那不是比之

    将你孩儿一掌劈死为高么?”跟着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显是他一掌将庙中一件大物劈得

    垮了下来。林夫人惊声问道:“怎……怎么将我孩儿一掌劈死?”木高峰哈哈一笑,道:

    “林平之是我徒儿,我要他活,他便活着,要他死,他便死了。我喜欢甚么时候将他一掌

    劈死,便提掌劈将过去。”喀喇、喀喇几声响,他又以掌力击垮了甚么东西。林震南道:

    “娘子,不用多说了。咱们孩儿不会是在他手中,否则的话,他怎地不将他带来,在咱们

    面前威迫?”

    木高峰哈哈大笑,道:“我说你蠢,你果然蠢得厉害。‘塞北明驼’要杀你的儿子,

    有甚么难?就说此刻他不在我手中,我当真决意去找他来杀,难道还办不到?姓木的朋友

    遍天下,耳目众多,要找你这个宝贝儿子,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林夫人低声道:“相

    公,倘若他真要找我们儿子晦气……”木高峰接口道:“是啊,你们说了出来,即使你夫

    妇性命难保,留下了林平之这孩子一脉香烟,岂不是好?”林震南哈哈一笑,说道:“夫

    人,倘若我们将辟邪剑谱的所在说了给他听,这驼子第一件事,便是去取剑谱;第二件事

    便是杀咱们的孩儿。倘若我们不说,这驼子要得剑谱,非保护平儿性命周全不可,平儿一

    日不说,这驼子便一日不敢伤他,此中关窍,不可不知。”

    林夫人道:“不错,驼子,你快把我们夫妇杀了罢。”令狐冲听到此处,心想木高峰

    已然大怒,再不设法将他引开,林震南夫妇性命难保,当即朗声道:“木前辈,华山派弟

    子令狐冲奉业师之命,恭请木前辈移驾,有事相商。”木高峰狂怒之下,举起了手掌,正

    要往林震南头顶击落,突然听得令狐冲在庙外朗声说话,不禁吃了一惊。他生平极少让人

    ,但对华山掌门岳不群却颇为忌惮,尤其在“群玉院”外亲身领略过岳不群“紫霞神功”

    的厉害。他向林震南夫妇威逼,这种事情自为名门正派所不齿,岳不群师徒多半已在庙外

    窃听多时,心道:“岳不群叫我出去有甚么事情相商?还不是明着好言相劝,实则是冷嘲

    热讽,损我一番。好汉不吃眼前亏,及早溜开的为是。”当即说道:“木某另有要事,不

    克奉陪。便请拜上尊师,何时有暇,请到塞北来玩玩,木某人扫榻恭候。”说着双足一登

    ,从殿中窜到天井,左足在地下轻轻一点,已然上了屋顶,跟着落于庙后,唯恐给岳不群

    拦住质问,一溜烟般走了。令狐冲听得他走远,心下大喜,寻思:“这驼子原来对我师父

    如此怕得要死。他倘若真的不走,要向我动粗,倒是凶险得紧。”当下撑着树枝,走进土

    地庙中,殿中黑沉沉的并无灯烛,但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半坐半卧的倚傍在一起,当即

    躬身说道:“小侄是华山派门下令狐冲,现与平之师弟已有同门之谊,拜上林伯父、林伯

    母。”

    林震南喜道:“少侠多礼,太不敢当。老朽夫妇身受重伤,难以还礼,还请恕罪。我

    那孩儿,确是拜在华山派岳大侠的门下了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音已然发颤。岳不群

    的名气在武林中比余沧海要响得多。林震南为了巴结余沧海,每年派人送礼,但岳不群等

    五岳剑派的掌门人,林震南自知不配结交,连礼也不敢送,眼见木高峰凶神恶煞一般,但

    一听到华山派的名头,立即逃之夭夭,自己儿子居然有幸拜入华山派门中,实是不胜之喜。令狐冲道:“正是。那驼子木高峰想强收令郎为徒,令郎执意不允,那驼子正欲加害,

    我师父恰好经过,出手救了。令郎苦苦相求,要投入我门,师父见他意诚,又是可造之材

    ,便答允了。适才我师父和余沧海斗剑,将他打得服输逃跑,我师父追了下去,要查问伯

    父、伯母的所在。想不到两位竟在这里。”林震南道:“但愿……但愿平儿即刻到来才好

    ,迟了……迟了可来不及啦。”令狐冲见他说话出气多而入气少,显是命在顷刻,说道:

    “林伯父,你且莫说话。我师父和余沧海算了帐后,便会前来找你,他老人家必有医治你

    的法子。”

    林震南苦笑了一下,闭上了双目,过了一会,低声道:“令狐贤弟,我……我……是

    不成的了。平儿得在华山派门下,我实是大喜过望,求……求你日后多……多加指点照料。”令狐冲道:“伯父放心,我们同门学艺,便如亲兄弟一般。小侄今日更受伯父嘱咐,

    自当对林师弟加意照顾。”林夫人插口道:“令狐少侠的大恩大德,我夫妇便死在九泉之

    下,也必时时刻刻记得。”令狐冲道:“请两位凝神静养,不可说话。”林震南呼吸急促

    ,断断续续的道:“请……请你告诉我孩子,福州向阳巷老宅地窖中的物事,是……我林

    家祖传之物,须得……须得好好保管,但……但他曾祖远图公留有遗训,凡我子孙,不得

    翻看,否则有无穷祸患,要……要他好好记住了。”令狐冲点头道:“好,这几句话我传

    到便是。”林震南道:“多……多……多……”一个“谢”字始终没说出口,已然气绝。

    他先前苦苦支撑,只盼能见到儿子,说出心中这句要紧言语,此刻得令狐冲应允传话,又

    知儿子得了极佳的归宿,大喜之下,更无牵挂,便即撒手而逝。

    林夫人道:“令狐少侠,盼你叫我孩儿不可忘了父母的深仇。”侧头向庙中柱子的石

    阶上用力撞去。她本已受伤不轻,这么一撞,便亦毙命。令狐冲叹了口气,心想:“余沧

    海和木高峰逼他吐露辟邪剑谱的所在,他宁死不说,到此刻自知大限已到,才不得不托我

    转言。但他终于怕我去取了他林家的剑谱,说甚么‘不得翻看,否则有无穷祸患’。嘿嘿

    ,你当令狐冲是甚么人了,会来觊觎你林家的剑谱?当真以小人之心……”此时疲累已极

    ,当下靠柱坐地,闭目养神。

    过了良久,只听庙外岳不群的声音说道:“咱们到庙里瞧瞧。”令狐冲叫道:“师父

    ,师父!”岳不群喜道:“是冲儿吗?”令狐冲道:“是!”扶着柱子慢慢站起身来。

    这时天将黎明,岳不群进庙见到林氏夫妇的尸身,皱眉道:“是林总镖头夫妇?”令

    狐冲道:“是!”当下将木高峰如何逼迫、自己如何以师父之名将他吓走,林氏夫妇如何

    不支逝世等情一一说了,将林震南最后的遗言也禀告了师父。岳不群沉吟道:“嗯,余沧

    海一番徒劳,作下的罪孽也真不小。”令狐冲道:“师父,余矮子向你赔了罪么?”岳不

    群道:“余观主脚程快极,我追了好久,没能追上,反而越离越远。他青城派的轻功,确

    是胜我华山一筹。”令狐冲笑道:“他青城派屁股向后、逃之夭夭的功夫,原比别派为高。”岳不群脸一沉,责道:“冲儿,你就是口齿轻薄,说话没点正经,怎能作众师弟师妹

    的表率?”令狐冲转过了头,伸了伸舌头,应道:“是!”岳不群道:“你答应便答应,

    怎地要伸一伸舌头,岂不是其意不诚?”令狐冲应道:“是!”他自幼由岳不群抚养长大

    ,情若父子,虽对师父敬畏,却也并不如何拘谨,笑问:“师父你怎知我伸了伸舌头?”

    岳不群哼了一声,说道:“你耳下肌肉牵动,不是伸舌头是甚么?你无法无天,这一次可

    吃了大亏啦!伤势可好了些吗?”令狐冲道:“是,好得多了。”又道:“吃一次亏,学

    一次乖!”岳不群哼了一声,道:“你早已乖成精了,还不够乖?”从怀中取出一个火箭

    炮来,走到天井之中,晃火折点燃了药引,向上掷出。火箭炮冲天飞上,砰的一声响,爆

    上半天,幻成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落下,下降十余丈后

    ,化为满天流星。这是华山掌门召集门人的信号火箭。过不到一顿饭时分,便听得远处有

    脚步声响,向着土地庙奔来,不久高根明在庙外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在这里么?”岳

    不群道:“我在庙里。”高根明奔进庙来,躬身叫道:“师父!”见到令狐冲在旁,喜道

    :“大师哥,你身子安好,听到你受了重伤,大伙儿可真担心得紧。”令狐冲微笑道:“

    总算命大,这一次没死。”说话之间,隐隐又听到了远处脚步之声,这次来的是劳德诺和

    陆大有。陆大有一见令狐冲,也不及先叫师父,冲上去就一把抱住,大叫大嚷,喜悦无限。跟着三弟子梁发和四弟子施戴子先后进庙。又过了一盏茶功夫,七弟子陶钧、八弟子英

    白罗、岳不群之女岳灵珊、以及方入门的林平之一同到来。林平之见到父母的尸身,扑上

    前去,伏在尸身上放声大哭。众同门无不惨然。岳灵珊见到令狐冲无恙,本是惊喜不胜,

    但见林平之如此伤痛,却也不便即向令狐冲说甚么喜欢的话,走近身去,在他右手上轻轻

    一握,低声道:“你……你没事么?”令狐冲道:“没事!”这几日来,岳灵珊为大师哥

    担足了心事,此刻乍然相逢,数日来积蓄的激动再也难以抑制,突然拉住他衣袖,哇的一

    声哭了出来。令狐冲轻轻拍她肩头,低声道:“小师妹,怎么啦?有谁欺侮你了,我去给

    你出气!”岳灵珊不答,只是哭泣,哭了一会,心中舒畅,拉起令狐冲的衣袖来擦了擦眼

    泪,道:“你没死,你没死!”令狐冲摇头道:“我没死!”岳灵珊道:“听说你又给青

    城派那余沧海打了一掌,这人的摧心掌杀人不见血,我亲眼见他杀过不少人,只吓得我…

    …吓得我……”想起这几日中柔肠百结,心神煎熬之苦,忍不住眼泪簌簌的流下。令狐冲

    微笑道:“幸亏他那一掌没打中我。刚才师父打得余沧海没命价飞奔,那才教好看呢,就

    可惜你没瞧见。”岳不群道:“这件事大家可别跟外人提起。”令狐冲等众弟子齐声答应。岳灵珊泪眼模糊的瞧着令狐冲,只见他容颜憔悴,更无半点血色,心下甚为怜惜,说道

    :“大师哥,你这次……你这次受伤可真不轻,回山后可须得好好将养才是。”岳不群见

    林平之兀自伏在父母尸身上哀哀痛哭,说道:“平儿,别哭了,料理你父母的后事要紧。”林平之站起身来,应道:“是!”眼见母亲头脸满是鲜血,忍不住眼泪又簌簌而下,哽

    咽道:“爹爹、妈妈去世,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我,也不知……也不知他们有甚么话要对

    我说。”

    令狐冲道:“林师弟,令尊令堂去世之时,我是在这里。他二位老人家要我照料于你

    ,那是应有之义,倒也不须多嘱。令尊另外有两句话,要我向你转告。”

    林平之躬身道:“大师哥,大师哥……我爹爹、妈妈去世之时,有你相伴,不致身旁

    连一个人也没有,小弟……小弟实在感激不尽。”令狐冲道:“令尊令堂为青城派的恶徒

    狂加酷刑,逼问辟邪剑谱的所在,两位老人家绝不稍屈,以致被震断了心脉。后来那木高

    峰又逼迫他二位老人家,木高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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