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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东西永隔如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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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东西永隔如参商 (第3/3页)

甲;眼见十一王的左右呈上十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器;眼见前后左

    右一艘艘船上排满了波斯胡人;眼见这些胡人弯弓搭箭,将箭头对准了自身;眼见十名波斯

    人手执斧凿,跳入水中,只待首领令下,便来凿沉己方的座船。只听得居中而坐的大圣宝树

    王大喝一声,四面大船上鼓动雷响,号角齐鸣。张无忌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十一位宝

    树王各披灿烂生光的金甲,手执兵刃,跳上船来。谢逊和周芷若分执刀剑,架在平等王和妙

    风使的颈中。十一王见此情景,跳上船头之后,却也不敢便此逼近,环成半月形,虎视眈

    眈,伺机而动。周芷若、赵敏等见这十一王形象狰狞。身材高大,心下都甚是害怕。智慧王

    以中国话说道:“尔等快快送出我方教友,便可饶尔等不死。这几个教友在吾人眼中,犹如

    猪狗一般,尔等用刀架在彼人颈中,又有何用?尔等有胆,尽可将彼人杀了。波斯圣教之

    中,此等人成千成万,杀之一两个有何足惜?”赵敏说道:“尔等不必口出大言,欺骗吾

    人。吾人知悉,这二人一个乃平等宝树王,一个乃妙风使。在尔等明教之中,地位甚高者。

    尔等说彼人犹如猪狗一般,尔言差矣,大大之差矣!”那智慧王所说的中国话是从书本上学

    来,“尔等”“彼人”云云,大为不伦不类。赵敏模仿他的声调用语,谢逊等听了,虽然身

    处危境,却也忍不住微笑。

    智慧王眉头一皱,说道:“圣教之中,共有三百六十位宝树王,平等王排名第三百五十

    九。吾人有使者一千二百人,这妙风使武功平常,毫无用处,尔等快快将彼人杀了。”赵敏

    道:“很好,很好!手执刀剑的朋友,快快将这两个无用之人杀了。”谢逊道:“遵命!”

    举起屠龙刀,呼的一声便向平等王头顶横劈过去。众人惊呼声中,屠龙刀从他头顶掠过,距

    头盖不到半寸,大片头发切削下来,被海风一吹,飘浮空中。谢逊手臂一提,左一刀、右一

    刀、向平等王两肩砍落。眼看每一刀均要切掉他的一条臂膀,但刀锋将要及身,便手腕微

    偏,将他双臂衣袖切下了一片。这三下硬砍猛劈,部位竟如此准确,别说是盲眼之人,便双

    目完好,也极为难能。

    平等王死里逃生,吓得几欲晕去。十一宝树王、风云三使目瞪口呆,挢舌不下。赵敏说

    道:“尔等已见识了中土明教的武功。这位金毛狮王,在中土明教中排名第三千五百零九。

    尔等倘若恃众取胜,中土明教日后必去波斯报仇,扫荡尔等总坛,尔等必定抵挡不住,还是

    及早两家言和的为是。”

    智慧王明知赵敏所言不实,但一时却也无计可施。那大圣宝树王忽然说了几句话。小昭

    叫道:“张公子,他们要凿船。”张无忌心中一凛,倘若座船沉了,诸人不识水性,非束手

    成擒不可,身形一晃,已欺到了大圣王的身前。智慧王喝道:“尔干甚么?”两旁功德王和

    掌火王手中的一鞭一锤同时砸将下来。此时张无忌早已熟识波斯派的武功,不躲不闪,双手

    伸出,已抓住了两王咽喉。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功德王的铁鞭和掌火王的八角锤相互撞击。

    火花飞溅,两人已被他抓住咽喉要穴,横拖倒曳的拉了过来。混乱之中张无忌连环踢出四

    腿,两脚踢飞了齐心王和镇恶王手中的大砍刀,又两脚将勤修王和俱明王踢入水中。

    只见一个身形高瘦的宝树王扑将过来,双手各执短剑,刺向张无忌胸口。张无忌又飞起

    一脚,踢他手腕。那人双手突然交叉,刺向张无忌小腹。这一招变得灵动之极,张无忌急忙

    跃起,方始避过。原来此人是常胜宝树王,于波斯总教十二王中武功第一。张无忌捏闭了功

    德王和掌火王的穴道,将两王抛入船舱,猱身而上,和常胜王手中双剑搏击。此人虽然同是

    十二王之一,但武功之强,与余王大不相同。张无忌攻三招,守三招,三进三退。暗暗喝

    彩:“好一个了得的波斯胡人!”他明白了圣火令上的武功心法之后,未经练习,便遭逢强

    敌,当下一面记忆思索,一面和常胜王搏斗。最初十余招间,仗着内力深厚、招数巧妙,保

    持个不胜不败之局,到得二十余招后,圣火令上的秘诀用在乾坤大挪移功夫上,越来越得心

    应手。常胜王号称“常胜”,生平从未遇过对手,此刻却被对方克制得缚手缚脚,那是从所

    未有之事,又是惊异,又是害怕。斗到三十余招,张无忌踏上一步,忽地在甲板上一坐,已

    抱住了常胜王小腿。这招怪异的法门原为圣火令上所记,但已是极高深的功夫,常胜王虽然

    知道,却从不敢用。张无忌一抱之下,十指扣住他小腿上的“中都”“筑宾”两穴,都是中

    土武功的拿穴之法。常胜王只觉下半身酸麻难动,长叹一声,束手就擒。张无忌忽起爱才之

    念,说道:“尔武功甚佳。余保全尔的英名,快快回去罢。”说着双手放开。常胜王又是感

    激,又是羞愧,跃回座船。大圣王见常胜王苦战落败,功德王和掌火王又失陷敌手,就算将

    敌人座船凿沉,投鼠忌器,平等王等四人非丧命不可,当下一声号令,呼召众人,回归已方

    座船。

    赵敏朗声说道:“尔等快快将黛绮丝送上船来,答应金毛狮王的三个条件。”余下九名

    宝树王低声商议了一阵,智慧王道:“要答应尔等条款,也无不可。这位年轻公子的武功明

    明是吾人波斯一派,彼从何处学得。吾人有点不明不白。”

    赵敏忍住了笑,庄容说道:“尔等本来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干不净,不三不四。这

    位年轻公子是本教光明使座下的第八位弟子。他的七位师兄,七位师弟不久便到,那时候彼

    等七上八落,尔等便不亦乐乎、呜呼哀哉了。”智慧王本极聪明,但华语艰深,赵敏的话他

    只懂得个六七成,情知她在大吹法螺,微一沉吟,便道:“好!将黛绮丝送过船去。”两名

    波斯教徒架起黛绮丝,送到张无忌船头。周芷若长剑一振,叮叮两声,登时将她手上的铐镣

    切断了。那两名波斯教徒见此剑如此锋利,吓得打个寒战,急忙跃回船去。

    智慧王道:“尔等快快开船,回归中土。吾人只派小船,跟随尔等之后。”张无忌抱拳

    说道:“中土明教源出波斯,尔我情若兄弟,今日一场误会,敬盼各位不可介意,日后请上

    光明顶来,双方杯酒言欢。得罪之处,兄弟这里谢过了。”

    智慧王哈哈笑道:“尔武功甚佳,吾人极是佩服。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

    来,不亦说乎?七上八落,不亦乐乎?”张无忌等起初听他掉了两句书包,心想此人居然知

    道孔子之言,倒是不易,不料接下去竟是学着赵敏说过的两句话,忍不住都大笑起来。赵敏

    道:“尔的话说得很好,人之异于波斯人者,几希!祝尔等多福多寿,来格来飨,祸延先

    考,无疾而终。”智慧王懂得“多福多寿”四字的意思,料想下面的也均是祝祷之辞,笑吟

    吟的连声说道:“多谢,多谢!”张无忌心想赵敏说得高兴起来,不知还有多少刁钻古怪的

    话要说,身居虎狼之群,夜长梦多,还是及早脱离险境为是,当下拔起铁锚,转过船舵,扯

    起风帆,将船缓缓驶了出去。四周船上的波斯人见他起锚扯帆,一个人做了十余名水手之

    事,神力惊人,尽皆喝采。

    只见一艘小船抛了一条缆索过来,张无忌将那缆索缚在后梢,拖了小船渐渐远去。小船

    中着坐二人,一男一女,正是流云使和辉月使。张无忌掌着船舵,向西行驶,见波斯各艘大

    船并不追来,驶出数里,远眺灵蛇岛旁诸船已小不逾尺,仍然停着不动,这才放心。当下要

    小昭过来掌舵,到舱中察看殷离伤势,见她兀自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虽然未见好转,病情

    却也并没更恶,心想待会在这波斯大船之中,或可寻到药物。

    黛绮丝站在船头眼望大海,听到张无忌走上甲板,却不回头。张无忌见她背影曼妙,秀

    发飘拂,后颈肤若白玉,谢逊说她当年乃武林中第一美人,此言当真不虚,遥想光明顶上,

    碧水潭畔,紫衫如花,长剑胜雪,不知倾倒了多少英雄豪杰。航到傍晚,算来离灵蛇岛已近

    百里,向东望去,海面上并无片帆只影,波斯总教显是在要胁之下,不敢追来。张无忌道:

    “义父,咱们可放了他们么?”谢逊道:“好罢!他们便是要追,也追不上了。”张无忌解

    开平等、功德、掌火三王及妙风使的穴道,连声致歉,放他们跃入拖在船梢的小船中。妙风

    使道:“这圣火六令是吾人掌管,失落后其罪非小,也请一并交还。”谢逊道:“圣火令是

    中土明教主令符,今日物归原主,如何能再让你们携去。”妙风使絮絮不休,坚要讨还。张

    无忌心想今日须得折服其心,免得日后更多后患,说道:“我们便交还于你,你本领太低,

    还是无法保有。与其被外人夺去,还是存在明教手中的好。”妙风使道:“外人怎能随便夺

    去?”张无忌道:“你若不信,那就试试。”将六根圣火令交了给他。妙风使大喜,刚说得

    一声:“多谢!”张无忌左手轻勾,右手一引,已将六根圣火令一齐夺了过来。

    妙风使大吃一惊,怒道:“我尚未拿稳,这个不算。”张无忌笑道:“再试一次,那也

    不妨。”又将圣火令还了给他。妙风使先将四枚圣火令揣入怀中,手中执了两根。见张无忌

    出手来夺,左手一令往他手腕上砸将下来。张无忌手腕一翻,已抓住他右臂,拉着他手臂迎

    将上去,双令交击,铮的一声响,震得人心旌摇动。张无忌浑厚的内力从他手臂上传将过

    去,这一击之下,妙风使两臂酸痛,全身乏力,便如瘫痪,撤手将圣火令抛在甲板之上。

    张无忌先从他怀中取出四枚圣火令,又拾起甲板上的两枚,说道:“如何?是否再要试

    一次?”妙风使脸如死灰,喃喃的道:“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是魔鬼!”举步待要跃入

    小船,但一个踉跄,软瘫跌倒。流云使跃将上来,抱了他过去。小船上扯起风帆。功德王拉

    住船缆,双手一拉,拍的一响,船缆崩断,大小二船登时分开。张无忌抱拳说道:“多多得

    罪,还祈各位见谅。”功德王等人眼中充满了怨毒之意,掉头不答。大船乘风西去,两船渐

    距渐远。忽听得黛绮丝叱道:“贼子敢尔!”纵身而起,跃入海中,张无忌吃了一惊,急忙

    转舵。只见一股血水从海中涌了上来,跟着不远处又涌上一股血水,顷刻间共有六股血水涌

    上。忽喇一响,黛绮丝从水中钻出,口中咬着一柄短刀,右手抓住一个波斯人的头发,踏水

    而来。张无忌忙转舵将船迎去。但那船船身太大,顾得了转舵,顾不得落帆,一时在海中慢

    慢打转。紫衫龙王在海中捷若游鱼,不多时游到船旁,左手在船边铁锚的锚爪上一借力,身

    子飞起,连着那波斯人一起上了甲板。

    众人心下了然,知道波斯人暗藏祸心,待功德王等一干人过了小船,扯起风帆作为遮

    掩,暗放熟识水性之人潜到大船之旁,意图凿沉张无忌等的座船。亏得紫衫龙王见到船旁潜

    水人吐气的水泡,跃入海中,杀了六人,还擒得一名活口。正待审问那潜水波斯人,蓦地里

    船尾轰隆一声巨响,黑烟弥漫。船身震荡,如中炮击,后梢上木片纷飞。张无忌等只感一阵

    炙热,忙一齐伏低。

    黛绮丝叫道:“好奸恶!”抢到后梢,只见船尾炸了一个大洞,船舵已飞得不知去向,

    破洞中海水滚滚涌入。黛绮丝用波斯话向那被擒的波斯人问了几句,手一起掌,将他天灵盖

    击得粉碎,踢入海中,说道:“我只发觉他们凿船,没料到他们竟在船尾绑上了炸药。”这

    时功德王等人所乘的小船早已去得远了,黛绮丝水性再好,也已无法追上。众人黯然相对,

    束手无策。赵敏向张无忌凄然望一眼,心想:“敌船不久便即追上,我等当真是死无葬身之

    地了。”那大海船船身甚大,一时三刻之间却也不易沉没。忽然之间,黛绮丝几哩咕噜的向

    小昭说起波斯话来,小昭也以波斯话回答,两人一问一答,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只见小昭向

    张无忌瞧了一眼,双颊晕红,甚是腼腆。黛绮丝却厉声追问。两人说了半天,似乎在争辩甚

    么,后来黛绮丝似乎在力劝小昭答应甚么,小昭只是摇头不允,忽向张无忌瞧了一眼,叹了

    口气,说了两句话。黛绮丝伸手搂住了小昭,不住吻她。两人一齐泪流满面。小昭抽抽噎噎

    的哭个不住,黛绮丝却柔声安慰。

    张无忌、赵敏、周芷若三人面面相觑,全然不解。赵敏在张无忌耳边低声道:“你瞧,

    她二人相貌好像!”张无忌一凛,只见黛绮丝和小昭都是清秀绝俗的瓜子脸,高鼻雪肤,秋

    波流慧,眉目之间当真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小昭的容貌之中,波斯胡人的气息只余下淡淡影

    子,黛绮丝却一见便知不是中土人氏。他立时想起苦头陀范遥在大都小酒店中对小昭所说的

    那两句话:“真像,真像!”原来所谓“真像”,乃是说小昭的相貌真像紫衫龙王。那么小

    昭是黛绮丝的妹妹么?是她的女儿么?张无忌跟着又想起杨逍、杨不悔父女对小昭的加意提

    防,每当问到杨逍何以对小昭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如此忌惮,似当大敌,他却又语焉不详。

    这时方始明白,原来杨逍也已瞧出小昭的容貌和紫衫龙王颇为相似,只是并无其他佐证,又

    见张无忌对她加意回护,是以不便明言。至于小昭故意扭嘴歪鼻,苦心装成丑女模样,其用

    意更是昭然若揭了。突然之间,他又想起了一事:“小昭混上光明顶去干甚么?她怎么知晓

    秘道的入口?那定是紫衫龙王要她去的,用意显是在盗取乾坤大挪移心法。她作我小婢,相

    伴几已两年,我从来对她不加防备,这份心法她先已看过,此后要再抄录一通,当真易如探

    囊取物。啊哟!我只道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哪料到她如此工于心计。我这两年来如在

    梦中,一直堕在她的彀中而丝毫不觉。张无忌啊张无忌,你一生轻信,时受人愚,竟连这小

    小丫头也将我玩弄于掌股之上。”想到这里,不禁大是气恼。便在此时,小昭的眼光向他望

    了过来。张无忌见她眼色中柔情无限,实非作伪,心下又怦然一动,想起光明顶上对战六大

    派时,她曾舍身相护自己,两年来她细心烫贴的服侍,决不能是事事相欺,莫非冤枉了她?

    正自迟疑,船身剧烈一震,又沉下了一大截。黛绮丝道:“张教主,你们各位不必惊慌。待

    会波斯人的船只到来,我和小昭自有应付之方。紫衫龙王虽是女流之辈,也知一人作事一身

    当,决不致连累各位。张教主和谢三哥待我义重如山。黛绮丝这里谢过了。”说着盈盈拜

    倒。张无忌和谢逊急忙还礼,均想:“这些波斯人行事歹毒,待会定当将你抓去烧死,也不

    会放过了咱们。”

    座船渐渐下沉。舱中进水。张无忌抱起殷离,周芷若抱起赵敏,各人爬上桅杆。小昭忽

    向东方一指,哭出声来。各人向她手指之处望去,只见远处海面上帆影点点。过不多时,帆

    影渐大,正是十余艘波斯大船鼓风追来。张无忌心想:“倘若我是黛绮丝,与其身遭火焚之

    苦。还不如跳在海中,自尽而死。”然见她神色泰然,毫不惊惧,不禁佩服:“她身居四大

    法王之首,果非寻常。想当年鹰王、狮王、蝠王都已是成名的年长豪杰,她以一个妙龄少

    女,位居三王之上,也不能仅因一日之功而得,自当另有过人之处。”眼见波斯群船渐渐驶

    近,又想:“我得罪诸宝树王不小,既然落入他们手中,也不盼望再能活命。只是如何想个

    法儿,护得义父和赵姑娘、周姑娘、表妹她们周全。小昭,小昭,唉,宁可你对我不义,不

    可我待你不仁。”

    只见十余艘波斯大船渐渐驶近,船上炮口一齐对准了沉船的桅杆,驶到离沉船二十余丈

    处,便即落帆下锚。只听得智慧王哈哈大笑,得意非凡,叫道:“尔等降不降了?”张无忌

    朗声道:“中土义士,宁死不屈,岂有降理?是好汉子便武功上决一强弱。”智慧王笑道:

    “大丈夫斗智不斗力哉,快快束手待擒焉!”

    黛绮丝突然朗声说了几句波斯话,辞气极是严正。智慧王一怔,也答以几句波斯话。两

    人一问一答,说了十几句话,那大圣王也接嘴相询。又说了几句,大船放下一艘小船,八名

    水手划桨,驶了过来。黛绮丝说道:“张教主,我和小昭先行过去,请你们稍待片刻。”谢

    逊厉声道:“韩夫人,中土明教待你不薄。本教的安危兴衰,系于无忌一人之身。你若出卖

    我们,谢某命不足惜。要是损及无忌毫发,谢某纵为厉鬼,也决不饶你。”黛绮丝冷笑道:

    “你义儿是心肝宝贝,我女儿便是瓦石泥尘么?”说着挽了小昭之手,轻轻一跃,落入了小

    船。八名水手挥桨如飞,划向波斯大舰去了。

    各人听了她这两句话,都是一怔。赵敏道:“小昭果然是她女儿。”远远望见黛绮丝和

    小昭上了大船,站在船头,和诸宝树王说话,自己座船却不住下沉,桅杆一寸一寸的低下。

    谢逊叹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忌孩儿,我识错了韩夫人,你识错了小昭。无忌,大

    丈夫能屈能伸,咱们暂忍一时之辱,再行俟机逃脱。你肩头挑着重担,中原千万百姓,均盼

    我明教高举义旗,驱除鞑子,一当时机到来,你自行脱身,决不可顾及旁人。你是一教之

    主,这中间的轻重大小,可要分辨清楚了。”张无忌沉吟未答。赵敏呸了一声,道:“自己

    性命不保了,还甚么鞑子不鞑子的。你说蒙古人好呢,还是波斯人好?”周芷若一直默不作

    声,这时忽道:“小昭对张公子情意深重,决不致背叛他。”赵敏道:“你不见紫衫龙王一

    再逼迫她么?小昭先是不肯,最后被逼得紧了,终于肯了,还假惺惺地大哭一场呢。”这时

    桅杆离海面已不过丈余,海中浪涛泼了上来,溅得各人头脸皆湿。赵敏忽然笑道:“张公

    子,咱们和你死在一起倒也干净。小昭阴险狡狯,反倒不能跟咱们一起死。”这几句话虽以

    玩笑口吻出之,但含意情致缠绵。

    张无忌听得甚是感动,心道:“我不能同时娶她们为妻,但得和她们同时毕命,也不枉

    了。”看看赵敏,看看周芷若,又看看怀中的殷离。只见殷离仍然昏迷不醒,赵周二女均是

    双颊酡红,脸上溅着点点水珠,犹似晓露中的鲜花,赵女灿若玫瑰,周女秀似芝兰,霎时之

    间,心中反感平安喜乐。忽听得十余艘大船上的波斯人齐声高呼。张无忌等吃了一惊,凝目

    望去。只见每艘船上的波斯人一齐拜伏在甲板之上,向着大舰行礼。大舰上诸宝树王也是伏

    在船头,中间椅上端坐一人,倒似是小昭模样,只是隔得远了,瞧不清楚。张无忌等惊疑不

    定,不知这些波斯人在捣甚么鬼。群胡呼喊了一阵,站起身来,仍是不断的叫喊,喊声中显

    是充满欢愉,倒似是遇到了甚么大喜庆事一般。

    过了一会,那小船又划了过来,船中坐的赫然正是小昭。她招手说道:“张公子,各位

    请同到大舰之上。波斯明教决计不敢加害。”赵敏问道:“为甚么?”小昭道:“各位过去

    便知。若有相害之意,小昭如何对得起张公子?”

    谢逊忽道:“小昭,你做了波斯明教的教主么?”小昭低眉垂首,并不回答,过了片

    刻,大大的眼中忽然挂下两颗晶莹的泪水。霎时之间,张无忌耳中嗡的一响,一切前因后果

    已猜到了七八成,心下又是难过,又是感激,说道:“小昭,你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小昭

    侧开头,不敢和他目光相对。谢逊叹道:“黛绮丝有女如此,不负了紫衫龙王一世英名。无

    忌,咱们过去罢。”说着跃入小船,接着周芷若抱起殷离,跳了过去,张无忌也抱着赵敏入

    船。

    八名水手掉过船头,划向大舰。离大舰尚有十余丈,诸宝树王已一齐躬身迎接教主。

    众人登上大舰,小昭吩咐了几句,早有人恭恭敬敬的送上面巾、食物,分别带着各人入

    舱换去湿衣。张无忌见他所处的那间房舱极是宽敞,房中珠光宝气,陈设着不少珍物,刚抹

    干身上沾湿的海水,呀的一声。房门推开,进来一人,正是小昭。她手上拿着一套短衫裤,

    一件长袍,说道:“公子,我服侍你换衣。”无忌心中一酸,说道:“小昭,你已是总教的

    教主,说来我还是你的属下,如何可再作此事?”小昭求道:“公子,这是最后的一次。此

    后咱们东西相隔万里,会见无日,我便是再想服侍你一次,也是不能的了。”张无忌黯然神

    伤,只得任她和平时一般助他换上衣衫,帮他扣上衣钮,结上衣带,又取出梳子,替他梳好

    头发。张无忌见她泪珠盈盈,突然间心中激动,伸手将她娇小的身躯抱在怀里。小昭“嘤”

    的一声,身子微微颤动。张无忌在她樱唇上深深印了一吻,说道:“小昭,初时我还怪你欺

    骗于我,没想到你竟待我这么好。”

    小昭将头靠在他宽广的胸脯之上,低声道:“公子,我从前确是骗过你的。我妈本是总

    教三位圣处女之一,奉派前来中土,积立功德,以便回归波斯,继任教主。不料他和我爹爹

    相见之后,情难自已,不得不叛教和我爹爹成婚。我妈妈自知罪重,将圣处女的七彩宝石戒

    指传了给我,命我混上光明顶,盗取乾坤大挪移心法。公子,这件事我一直在骗你。但在我

    心中,我却没对你不起。因为我决不愿做波斯明教的教主,我只盼做你的小丫头,一生一世

    服侍你,永远不离开你。我跟你说过的,是不是?你也应允过我的,是不是?”张无忌点了

    点头,抱着她轻柔的身子坐在自己膝上,又吻了吻她。她温软的嘴唇上沾着泪水,又是甜

    蜜,又是苦涩。小昭又道:“我记得了挪移乾坤的心法,决不是存心背叛于你。若非今日山

    穷水尽,我决计不会泄露此事……”张无忌轻声道:“现下我都知道了。”

    小昭幽幽的道:“我年幼之时,便见妈妈日夜不安,心惊胆战,遮掩住她好好的容貌,

    化装成一个好丑样的老太婆。她又不许我跟她在一起,将我寄养在别人家里,隔一两年才来

    瞧我一次,这时候我才明白,她为甚么干冒大险,要和我爹爹成婚。公子,咱们今天若非这

    样,别说做教主,便是做全世界的女皇,我也不愿。”说到这里,她双颊红晕如火。

    张无忌只觉得抱在怀里的娇躯突然热了起来,心中一动,忽听得黛绮丝的声音在门外说

    道:“小昭,你克制不了情欲,便是送了张公子的性命。”

    小昭身子一颤,跳了起来,说道:“公子,你以后莫再记着我。殷姑娘随我母亲多年,

    对你一往情深,是你良配。”张无忌低声道:“咱们杀将出去,擒得一两位宝树王,再要胁

    他们送回灵蛇岛去。”

    小昭凄然摇头,道:“这次他们已学乖了,谢大侠,殷姑娘他们身上,此刻均有波斯人

    的刀剑相加。咱们稍有异动,立时便送了他们性命。”说着打开了舱门。只见黛绮丝站在门

    口,两个波斯人手挺长剑,站她背后。那两名波斯人躬身向小昭行礼,但手中长剑的剑尖始

    终不离黛绮丝背心。小昭昂然直至甲板,张无忌跟随其后,果见谢逊等人身后均有波斯武士

    挺剑相胁。小昭说道:“公子,这里有波斯治伤的灵药,请你替殷姑娘敷治。”说着用波斯

    语吩咐了几句。功德王取出一瓶膏药,交给张无忌。

    小昭又道:“我命人送各位回归中土,咱们就此别过。小昭身在波斯,日日祝公子福体

    康宁,诸事顺遂。”说着声音又哽咽了。张无忌道:“你身居虎狼之域,一切小心。”小昭

    点了点头,吩咐下属备船。谢逊、殷离、赵敏、周芷若等等一一过船。小昭将屠龙刀和倚天

    剑都交了给张无忌,凄然一笑,举手作别。张无忌不知说甚么话好,呆立片刻,跃入对船。

    只听得小昭所乘的大舰上号角声呜呜响起,两船一齐扬帆,渐离渐远。但见小昭悄立船头,

    怔怔向张无忌的座船望着。

    两人之间的海面越拉越广,终于小昭的座舰成为一个黑点,终于海上一片漆黑,长风掠

    帆,犹带呜咽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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