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茧(中) (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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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儿的泪再次砰然迸出,她努力地压制着心口翻滚的酸热,艰辛无比地答道:“有些爱情的价值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幸福,我和他就是这样,也许我和他终生都不能在一起,可我只能爱着他。……俞越,我知道你很优秀也很完美,你也很爱我,可是爱情是双方的,缺一不可。……你作我的兄长吧,这样对我们也许更加合适,我也可以向你学习很多东西,只是……只是我无法再去接受任何人的感情……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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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越英俊的脸痛苦得扭曲变形,他颓然地靠在墙上喘着绝望的粗气,死死的盯着静儿,静儿偏头过去没有看他,但是静儿已经感觉到他是什么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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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越终于在嗓子眼里咯咯几声,悲声说了一句:“静儿,……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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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上了,隐约从过道上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格外幽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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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这间德国著名大学的公寓下已经呆了几个小时,他看着那个俞越进去,又看着他出来。早就有那个负责保护静儿的属下向他汇报过这个俞越,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巧地撞上了这个家伙,居然这个家伙还和静儿关着门在房间里呆了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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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早就在俞越到来之前就已经到了这里,只是他很畏惧见到静儿,这种畏惧是来自于灵魂的无法面对而产生出来的,他坐在车子里,因为这种畏惧的存在他就无法下车,也就看到了那个俞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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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伟可着实在车子里憋坏了,他从龙镔的异样中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觉得龙镔完全就是一个懦夫,奶奶的,既然这么爱静儿,为什么不去娶回来?欧阳就欧阳,管他妈的什么私生子,再说谁知道是不是龙镔生的?要想确定那还得做亲子鉴定!而且就算是也不能仅仅因为什么孩子的理由就逼着自己去委屈活一辈子,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爱情,那样才能活得开心。不过,这些话是绝对不能对龙镔说的,龙老六的私事不能去干涉,否则他就会犯糊涂就会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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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伟轻轻地推了推龙镔,低声说道:“龙主席,那个家伙已经走了,我们是不是上去和静儿说说话?我也得去上上厕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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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静儿在房子里呆了两个小时,会干些什么?会不会……?不,不可能,不,一切都有可能!不,为什么就会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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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俞越很优秀,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优秀,他的书自己看了一部分,是写得很好,很唯美很浪漫很诗意化。他追静儿有很久了,甚至还特意追到德国来,他只要在这座城市就会送花给静儿,他应该很爱静儿。静儿会不会也爱他呢?静儿已经有几天没有给自己留言了,从以往的留言记录上看,字数也越来越少,静儿是不是对他心动了呢?静儿和他关起门在房间里两个小时,到底会作些什么?又或者他们之间早就做过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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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极度焦躁起来,拳头重重地打在车门上,把石伟蒙远他们吓了一大跳,龙镔嗵地拉开车门,二活不说就直向静儿的那个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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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伟急了,低声对那个静儿的保护者喝道:“快通知静儿,我们来了!”他也急忙下车,急急地追上龙镔,嘴里嘿嘿道:“老六,等等我,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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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石伟的猝然到访令静儿又是惊喜又是慌张,她一接到电话就手足无措起来,她本能地意识到那些花那些卡片一定会令龙镔生出误会,她急急忙忙的把卡片往抽屉里塞,又把花丢进垃圾桶,还没来得及收拾那些茶具,就传来刺耳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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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如鹿撞,对着梳妆台慌慌地梳理了一下头发,使劲地深呼吸两口,努力镇定心神,把门拉开,龙镔正狠狠地盯着她,她被这可怕的眼神吓得整颗心都紧缩了:糟糕,莫非他又犯病了?这眼神,这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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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变得令人恐怖,龙镔审视着房间,盯着茶几,竟然从垃圾桶里把花捡出来,重新插回花瓶,然后又盯着书桌,走到书桌前,拿着那本静儿写有席慕容的诗的信纸看了起来,他在静儿的字迹下面看到两行陌生男性的字迹:我的心里注满你的爱,你的心里盛满我的情,我们的心灵共相携手,逾越生活的黑暗,穿过漫天的繁星,倘佯在世界的边缘,等待着生命中蔚然光辉的黎明。爱你,静儿,我就是你等待了五百年的前世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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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狞笑起来,邪恶地对着石伟说:“老三,来看看什么叫做爱情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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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伟知道这一定不是好事,不怎么敢挪动脚步,静儿的心跳到嗓子眼来了,她满以为是那首席慕容的诗被龙镔看到了,她也知道自己有必要对龙镔解释一下这花的来历,并且她对龙镔今天的突然出现有太多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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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龙镔根本不会给她什么解释的机会,他的眼睛骤然眯成一条缝,冷冰冰地盯着石伟盯着静儿,语音就像拧干的毛巾,枯涩地道:“不敢看?也好。”他一把就把这张纸撕扯下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接着他肆无忌惮地拉开静儿的抽屉,登时满抽屉的卡片出现在大家面前。完了,他一定要误会了!自己为什么不把这些卡片丢掉?无法解释了!静儿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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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果真就像疯子一样开始读阅这些卡片上精美痴情的诗句:我将全世界最华美的珠宝奉献于你的面前,请求你为这而对我感动;可你不屑,你忧伤的对我说,你需要自由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于是我找到鸟儿,我用我的双臂和所有的财产换取它的双翅,我从高山纵落,极力地振翅鼓翼,想为你奉献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可你没有听到;这翅膀太小,承受不起爱情的重量,你见到我从高山坠地,你只听到了一个声音;单调得就像心跳,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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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写得不错!”龙镔点着头说道,继续看着:从没有边际的远方走来生命中最宝贵的偶遇,我从此就沉醉在偶遇后的未来,可这未来却又象极了另一个没有边际的远方,光明在这里被黑暗压迫,挣扎着叫喊,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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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狗屁!”龙镔信手一丢,“就这水平也敢称作家?还是文学博士?”龙镔又看了几张,越看越不是滋味,将所有卡片向外一掼,卡片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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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理会此刻静儿撕心裂肺的难受,继续光明正大地检查着静儿的抽屉,龙镔找出一叠厚厚的信,这些信大部分都是那个俞越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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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翻看着,石伟拉着不断垂泪的静儿坐下,一个劲地在心里暗骂龙镔是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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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只有天老爷才知道龙镔怎么会从这叠信中翻找出两个避孕套和一排已经用了几粒的避孕药,这一切完全只有天老爷才知道。当这两样东西出现在这张书桌的时候,龙镔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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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无力,无力地颤抖着,这些东西收藏得这么隐秘,那对龙镔来说这是不言而喻的,他完全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相互撞击着,似乎正在经受着彻头彻尾的寒冷。他僵硬地把这两个避孕套和避孕药放回信封,喉管深处发出咯咯声音,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走到走廊上,才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他边走边咳,躬着身子,那模样好像是再也无法承受肩头的负担,也像是再也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看上去,他就要倒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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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真没有给静儿任何解释的机会,他的固执和绝望在这个时刻达到了极点,这个极点从某个含义上来说就是临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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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他就离开德国,飞到了巴黎,站在艾非尔铁塔上,他再次生起了从高空落地的念头,有些急切地想感受那坠落的滋味,他低声吟颂泰戈尔的诗句:如今破坏一切的神明来了!如今生命沉醉于死亡的游戏,尽你所有的一切欢迎他吧。既不要左顾,也不要右盼,什么也不要隐藏,用你的额头轻叩他的双足吧。如今破坏一切的神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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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在法国呆了一天,又去了瑞士,又飞到意大利,这天他坐在古罗马的角斗场上看着这些古老的残垣败壁,神情幽暗地沉思,古老的角斗士仅仅为了获得生存的权力就必须杀死对手,他们的鲜血却是看台上喜悦的狂呼。可古巴比伦的娼妓就和古罗马的角斗士一样有流传千古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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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爱情?集团?权力?欲望?传宗接代?他人的感受?自己的感觉?这一切有什么含义?有什么含义?在这个唯一的浮世里,有什么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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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缥缈的,虚无的,彻底没有任何含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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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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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已经有五个小时了,他的眼神越来越空洞,越来越没有光泽,神情也越发幽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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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石伟万分紧张地走过来,非常陪着小心地说道:“龙,龙主席,我得告,告诉你一件事情,欧阳和雯丽,还有冰冰,都,都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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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疲惫地抬起眼看看石伟,疲惫的答道:“是吗?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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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伟早就被龙镔这些天来的表现气得半死,他恨不得也学海涛那样狠狠扇他几个耳光。但是他不敢,只敢低声应道:“是,是刚才,刚才康定庄打电话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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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低低声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弓着背向外走去。石伟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弯曲的身形,暗在心里抽着龙镔的耳光,却又突然被他憔悴疲惫的姿态所触动,禁不住想到:他,真的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