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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老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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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老师病了 (第3/3页)

个小时。原来,只要她全神贯注,还是可以把作业完成得快一些、好一些的。

    接下来批改作文的工作就相当神圣了。金铃在班上以错别字特别多著称,可是她批改别人的作文时却目光敏锐、下手准确,每一个错别字都分辨得清清楚楚。病句、读不通顺的句子也不能从她手下逃掉,她在这里一圈那里一改,总能有办法让那些句子排列整齐得像一队纪律严明的士兵。她给每篇作文打分时也尽量公允客观,既不徇私留情,也不图谋泄愤。比如她给杨小丽的作文只打了75分,而倪志伟的一篇却是85分。

    全部工作做完,已经将近深夜12点,把卉紫心疼得什么似的。

    第二天中午,金铃又去了邢老师的小屋。邢老师的气色已经好些了,她女儿刚刚来给她送了饭。她喝了一碗排骨汤,还吃了些蔬菜,嘴唇红润润的。

    金铃把作文本堆在邢老师床前,一本本地讲给她听:这个为什么不及格,那个为什么打了高分;谁的错别字太多,谁的句子简直没法读通。碰到写得精彩的段落,她忍不住就要给老师读一段。她是真心喜欢这些描写准确的文字。

    “都很好。”邢老师说,“真的很好。你改得棒极了,评分标准也没问题。”

    金铃这时候才犹豫起来,期期艾艾地说:“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你说。”

    “就是我的作文……我的作文……”

    邢老师笑着说:“真的,你自己的作文还没说到呢。”

    金铃垂下头,不敢用正眼去看邢老师:“我给我自己的作文打了90分。”她又急忙抬起头来:“可是我觉得我应该得到这个分数!我的确写得比他们都好!”

    邢老师笑嘻嘻地问:“是吗?让我看看,可不可以?”

    金铃抽出自己的作文本,递到邢老师手上。邢老师才看了第一行字,马上又头晕目眩起来,连忙把本子合上。金铃说:“我读给你听吧。”

    金铃就充满感情地读了自己的作文:

    我真想为你造一片森林

    我怎么又见到了你这双悲哀的眼睛!

    你奄奄一息地蜷缩在马路旁,翅膀上的羽毛秃了,露出紧贴住身体的细细的灰色绒毛;一条腿已经折断,无力地耷拉下来;头顶和颈部有血,早已和羽毛一起结成了硬硬的血痂。你可怜地蜷缩着,全身都在不住地颤抖。一双眼睛就这么悲哀地看着我,眼光里满是惊恐和凄凉。

    昨天我看见你的时候,也是在这样黄昏的时刻,也是在这车水马龙的路边,可你还不像今天这么狼狈。你的羽毛还算完整,腿没有折断,头顶和颈部也没有出血。你被几个顽皮的孩子追逐着,在地上蹒跚地挣扎挪动,却是无论如何飞不到天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是冲不破这城市里高楼林立的陷阱吗?或者把路边耸入云天的玻璃幕墙错当作你美丽的家园,糊里糊涂一头撞上去,才使得你现在头晕眼花、步履蹒跚?再不然就是被马路上弥漫的汽车废气熏得呕吐了?生病了?总之你现在失去了飞翔的能力,眼看着就要沦为顽皮孩子手中的玩物。也就在那时候,你走投无路间把头扭来扭去的时候,我和你的目光相遇了。

    这是一双怎样悲哀的眼睛啊!我这辈子只在电视里非洲难民儿童的脸上见到过。这双眼睛里充满着对生的绝望,对死的恐惧。我可怜你。在我们居住的城市中,人类都时刻感觉到拥挤、紧张、污染和喧闹等等的不适应,何况小小的、柔弱的你!

    我决定要救你。我奋力上前驱走了那群孩子,小心地托起你的身体。你惊慌地叫了一声,大概害怕我是这城市里的又一名施暴者。可我的抚摸使你很快安静下来,你偏过小脑袋细细地看我,像是要永远记住我的面孔。我带你到了附近的停车场,把你放在车库顶上。我想让你在房顶上休息一会儿,缓过气来,然后重回蓝天,飞到适合你生存的地方。后来我就走了,因为我还要忙着回家做作业。

    可我今天怎么又见到了你呢?你终于没能逃脱那群顽皮孩子的魔掌吗?瞧他们把你伤害得多重!你真傻,如果不能飞,干吗不把自己藏起来?你不知道自己是注定要被这城市吞没的生物吗?

    我只好第二次把你从路边托起来。你在我手心里艰难地喘息着,失去羽毛的翅膀轻轻掀动,仿佛想最后飞一次。可你终于耷拉下脑袋,死了。你死不暝目,嘴巴也微张着不肯合上。你想说什么?控诉人类用林立的大楼、高耸的烟囱和高速公路、铁路破坏了你和你家人的生存环境吗?还是埋怨上帝没有把你造就得更强大一些?

    托着你温热的小小尸体,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如果我是巨人,我真想为你造一片森林,那应该是你最美好的家园。你可以在林中快乐地做巢、鸣叫、生儿育女、歌唱春天。那里有世界上最新鲜的空气,最自由的天空。你喜欢那样的地方吗?

    可惜你死了,你再也听不见我的心声了。

    金铃读完,眼泪顺着脸颊扑簌簌滚下。邢老师的眼角也有些湿润,用枕边的纸巾擦了擦,又递一张给金铃,赞叹说:“多好的作文!写得太好了!太有感情和思想了!如果没有错别字,该打100分才对。”

    金铃舔了舔嘴角边的眼泪,小声说:“谢谢。”

    邢老师翻过身,两眼凝视房顶,半天才悠悠地说:“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你善良、正直、宽容、大度,又有一颗悲天悯人的高贵心灵,艺术上的感觉又这么敏锐,为什么学习成绩偏偏提不上去呢?你整天心里在想些什么呢?能告诉老师吗?”她回过头,盯紧了金铃的眼睛。

    金铃避开邢老师的凝视,轻声说:“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做个好孩子。”

    邢老师说:“你已经是好孩子了。”

    金铃咬住嘴唇,表示不相信。

    邢老师又说:“真的,你已经是好孩子了。一个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的学生,凭什么不能称为好孩子呢?老师现在已经想得很通,好孩子的内涵太丰富,它不全是由100分组成的。老师相信你将来能做成了不起的事,是一个外表平凡而灵魂伟大的人。好好努力吧,金铃同学,好孩子!”

    邢老师伸出一只瘦削的手,把金铃胖胖的软软的小手一把抓住,捂在自己胸口。

    金铃嘴角一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边笑,一边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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