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爸爸的大鱼 (第3/3页)
紫割鱼头的时候才发现她对自己的力气和鱼鳞的坚实都估计不足。足有铜钱厚的鱼鳞几乎比铜钱更硬,锋利的刀刃在鳞片上轻飘飘地就滑过去了,最多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割痕。刀刃无法深入鱼身分毫,卉紫白用了半天劲。金铃自告奋勇说:“我来吧!”
当然这话说了等于白说,金铃又割又砍,弄得鼻尖冒汗,那鱼根本就若无其事。
卉紫说:“送鱼的人真该考虑到我们杀鱼的艰难。我倒宁愿要几条小一点的家伙。”
金铃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说:“报上不是登过广告吗?‘有事请拨110电话,巡警同志为您排忧解难’。我们打110报警电话吧。”
卉紫说:“请巡警来帮忙杀鱼?太荒唐了。”
可金铃的这句话还是提醒了卉紫,她想起金铃奶奶有一把专门用来剁排骨的斧子,连忙洗了手去打电话向奶奶求援。好在两家距离很近,放下电话不到10分钟,奶奶已经握着斧子气喘吁吁赶到。
奶奶说:“真是好笑,一路都有人问我拿斧头干吗,以为我家来了打家劫舍的强盗呢。”
奶奶年纪大了,力气却不小,又比卉紫有经验,再加有利斧快刀做武器,事情马上变得容易了许多。她先用电工起子将茶杯口大小的鱼鳞一片片起出来,然后举斧猛地砍进鱼背,在碰到脊骨时巧妙地迂回到关节处,终于将一个硕大的鱼脑袋砍杀下来。
鱼脑袋跟鱼身猝然分离,黏稠的鱼血便汹涌而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随之冲出来,把金铃熏得打了一个喷嚏。她看见随着血液缓慢涌出切口的金黄的鱼籽、雪白的鱼油、花花绿绿的鱼肚肠和鲜红的心肝,觉得恐怖,又感觉头昏恶心,转身逃出卫生间去。坐在外面又想,不能不看,不看太可惜了。她就站在卫生间门口,捂住鼻子,只用嘴巴呼吸,眼睛眯起来,从眼缝里窥视整个过程。
卉紫和金铃奶奶齐心合力,又砍又剁,终于将一条大鱼分解成块。墙壁上、抽水马桶上,到处都是喷溅上去的黏稠的鱼血。奶奶和卉紫两个人张着4只鲜红鲜红的血手,一时竟累得无力拧开水龙头冲洗。奶奶一屁股瘫坐在马桶盖上,声明她得歇一歇才能打扫“战场”。卉紫面有难色地说:“那你先出去,我来收拾。要不然闯进个人来,还以为我们家里出了人命呢。”
奶奶就出去到厨房里洗了手,坐下来喘气。卉紫一个人在卫生间忙碌,先用水冲地,又用拖把拖,嗅嗅还是血腥味冲天,干脆兑一盆洗洁净,蹲下身将每一条瓷砖的缝隙都抹了一遍。完事后探头再看浴缸里,鱼块横七竖八堆了一缸,白生生的鱼肉从每一个切口鼓出来,夹着细细的鲜红的血丝,看着就觉得肚子很饱,没有煮它来吃的欲望。
卉紫不无忧愁地说:“怎么办呢?这些鱼块?”
奶奶倒很干脆:“送!楼里的邻居每家送一块,再打电话喊金铃她姑姑来拿。剩下的你们塞冰箱,塞不下的我带回家腌起来。”
奶奶活像个大将军,指挥起来颇有点雷厉风行的军事家气派。
金铃这时候开始活跃了,主动申请担负给邻居们送鱼的任务。当然她期盼的其实是邻居的一声惊讶或者赞叹。她挨家挨户笑眯眯解释:“这是我爸爸的大鱼。”
当天晚上金铃做了个梦,梦到一条巨大的鲸鱼压在她的身上,身体冰凉冰凉的,嘴巴里的味道腥臭腥臭的,压得她不能挣扎,无法呼吸。她惊恐地呼喊妈妈,又觉得喉咙也被卡住了,什么声音也喊不出来了。她急得一身汗,醒了,原来是个梦,是她睡觉时无意间把手放在了胸口上。
整整一个春节,还有春节过后的整个春天,金铃的家里总是弥漫着烧鱼的香味。红烧,熏炸,剁碎了做鱼丸鱼饼,糖醋鱼,豆瓣鱼,酸菜鱼,鱼汤火锅……吃得金铃看见鱼就恶心。此后直到金铃毕业考试,卉紫再没有往家里买过别的什么鱼,用她的话说:“简直吃怕了。”
所以,金铃总结出一个深刻的道理:物质过于丰富了也不是好事,对未来永远抱有期望才是最美好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