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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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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 定 (第2/3页)

嘘:“不过区区四头恶鬼,能奈我何?”

    “好本事!却比不上我。”

    话语间,忽有血水如箭攒射进来,邓潮摇身变作铁罗汉,任由乱“箭”击身“叮当”作响,奋起长棍与一头重甲大鬼挥来的巨斧当空一撞。

    沉闷轰响中,他哈哈大笑。

    “老子一个顶了三头!”

    一旁不远处,相国井口。

    无尘周身佛光四射,不可逼视。

    “贫僧这里亦有三头。”

    西井口,鬼将们进退有序配合默契,硬生生以三人之力结成一道钢铁长城。

    嗡声道:

    “三。”

    小方井口,裴液剑裹黄符,挑刺如飞星,时不时一拍腰间葫芦,葫芦口便射出一柄飞刀,或斩下一枚黑羽,或刺穿一团烟气。

    “一样。”

    白龟井口。

    镜河拧紧粗眉,好一会儿。

    “两头。”

    硬邦邦的话声落下。

    她左手中盾牌上所绘灵官忽的显出怒相,往前猛推,顿教一头半人半兽的大鬼倒飞而回;右手打鬼鞭一挥,将另一头乱发如荆棘的大鬼砸进了井道不见。

    随后。

    她竟冷着脸主动跨过井口红线,举盾径直撞进密密麻麻的鬼卒当中。

    玄女庙是十三家之下的大观,镜河更是庙中武斗派的袖领,她这一身行头自是不俗。

    譬如那打鬼鞭,在她手里轻如鸿毛,砸在鬼头却重若千钧,寻常鬼使都难以抵挡,更别说这些个鬼卒。

    一时只听得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不绝于耳。

    打鬼鞭所落,连“人”带甲俱为烂肉。

    镜河这才肯收手,挥鞭扫开纠缠,正欲退回地厅。

    当~

    愕然瞥去。

    一只本该化为齑粉的鬼卒居然举着一根狼牙棒将打鬼鞭给挡下了!

    紧接着。

    那鬼卒身形霎时膨胀,崩飞了甲衣,撕裂了皮肉,一只身形庞大得几乎填满井道的大鬼跳了出来。

    狰狞使者!

    它挥起狼牙棒,撕开空气激起尖啸。

    镜河匆忙竖起长盾。

    但见狰狞使者脚下忽然多出个佝偻瘦小、须眉长乱的老鬼,它捧着一只破碗,泼来一泼稀泥,恶臭扑面,灵官绘像上的灵光骤然暗淡。

    咚!

    镜河只听得一声巨响,感到一阵剧痛,整个人轻飘飘飞起,而后重重落下。

    白龟井口于是“城门”大开。

    狰狞使者第一个大笑着攻入了地厅,可才跨过红线,悬在井口上的令牌灵光大作,教它如自投滚油,“嚯嚯”怪笑变作“哇哇”痛呼。

    这头大鬼常年为鬼王耐重,颇有神异,竟硬生生顶着灵光探手要揭下井口令牌。

    可刚抬手。

    它在余光中突兀瞥见,一道身影已提剑冷冷站在了跟前。

    一双鬼眼顿时大睁。

    “牛鼻子!”

    立时舍了令牌,怒骂着高举狼牙棒,呼啸而下。

    李长安挥剑相迎。

    剑宽两指,厚一寸。狼牙棒浑铁打制,粗若人股。两相对比,好似草叶迎上树干,交击下,必是剑折人亡。

    可在长剑触及狼牙棒的一霎,忽有鸟儿群飞化为灵符定住大鬼,但寻常符咒镇得了小鬼,却哪里困得住大鬼?狰狞使者只用力一挣,便抖开束缚,狼牙棒依旧照着李长安头顶重重落下。

    然而,正是这一挣,叫它用力为之散乱,“草叶”缠住“树干”顺势一带,便让它落势一偏,擦着李长安肩膀“轰然”落地。

    旋即。

    青色剑光掠起。

    狰狞使者已然惨叫着捂着断腕跌回井道。

    没待李长安上前割下它的首级,鬼卒们一拥而上,一半自投剑刃阻拦道士脚步,一半连拖带拽抢回了痛呼不止的大鬼。

    而在李长安身后,被砸飞落地滚了七八圈的镜河总算缓上了一口气,她既怒且喜,握拳重重捶地,高声喊道:

    “四头!”

    抹去盾上臭泥,一跃而起,再度挡在了白龟井口。

    ……

    李长安顺势撤回,首先便问抱一。

    老法师满头大汗,只道:“快了,快了。”

    也不晓得快在哪里。

    李长安只得打起精神眼观六方,时刻准备支援同伴。

    头脑飞转。

    眼下现身的大鬼大多是盘踞在地上六井所在里坊的监守,也就是说,己方暗度陈仓虽被窟窿城察觉,但鬼王麾下的主力却未及返还……等等。

    不对!

    那狰狞使者专为鬼王背负法座,以窟窿城对解冤仇忌恨,有机会一网打尽,鬼王没道理不亲自出马。

    狰狞使者既出现在此处……

    “哈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狂笑声压住了满场喧嚣灌入地厅轰隆回荡。

    李长安猛地从思绪里拔出,四下惊顾,却根本分不清声音来自何方,好似从六条井道里一同作响。

    他识得这个声音。

    “贵客不请自来,险叫本王失了礼数,孩儿们还不快快招待贵客。”

    轰隆笑声回荡里。

    六方攻势霎时越发猛烈,鬼卒们发了狂般冲击防线,井道中有新的大鬼现身。

    相国井口忽的吹入灰绿浓雾,无尘周身佛光大作,竟压制不住,反让怪雾笼住佛光暗淡——驱霾驾雾,行瘟布疫,痈疟使者——井中恶鬼趁机一涌而入。

    “既是贵客,法王何不现身一会?”

    李长安口中回应,挥袖掀起大风压倒毒雾倒卷而回,又纵身跃去,将闯入法阵的鬼卒尽数斩杀。无尘稍得喘息,割开手腕,扯下项上珠串缠裹上去,鲜血沾上念珠,佛光夺目而出,更甚先前。

    “是贵客,亦是恶客。小老儿心慈,可见不得刀兵。”

    大方井口,防线压力骤增,杨欢又吐出剑气,姚羽再掷出丹丸。可这时,井道中突兀转出个黑衣大冠、面如铁铸的大鬼。他指着姚羽:“拙。”丹丸滴溜溜落地无声。又指向杨欢:“落。”

    剑气当空一滞,竟直直坠地——笔削生死,言断成坏,判官使者——措手不及间,数不尽刀枪剑戟向二人攒刺过来。

    “贫道亦有此意。不若我方收了兵刃,你方放开道路,省得再伤和气。”

    符鸟“嗾嗾”如箭飞入井口,又灵巧振翅各自钻入鬼卒的眼耳口鼻。道士手掐法诀,催动朱雀羽章之符,在阴寒深积的魙巢虽掀不起大火,却足以从内部煮烂鬼卒的脑袋。他又拾起一截断矛,镀上青光,奋力一掷,虽没甚准头,却也惊得判官使者散去妖法慌忙退入黑暗。杨欢忙收回剑气,姚羽急诵法咒,将井口鬼卒炸成碎块。

    “好说好说,只是地下道路复杂,若要离开,须得本王指路。”

    金牛井口,血水化作刀斧劈落,邓潮照旧挥棍打散,却没想,血水中藏着大团大团的漆黑发丝,灵如蛇,韧如钢,在空中飘飞好似水藻在池底浮动,缠住铁棍,又攀附而上,死死裹缠住了邓潮——缠肉缚骨,吸血食髓,寒池使者——重甲大鬼伺机而上,巨斧兜头劈下。这关头,邓潮咬紧牙关,怒吼在胸膛炸开,硬生生挣开臂膀,匆匆举棍拨挡落斧。可那巨斧看似粗苯,实则灵巧,忽而一折绕开长棍重重斫在邓潮肋下。

    当!

    钢铁之躯上深深凹陷起蛛网状的裂纹。

    “不劳费心,我等有路下来,自然也有路出去。”

    剑光乍现,逼退了重甲大鬼,青芒飞转三两剑割开了鬼发,李长安已护在井口当前。邓潮踉跄后退,扯开身上断而不僵的发丝,散了铁身,用小刀剜出肋下钻入了伤口的碎发,又解下一囊烈酒,一半豪饮,一半淋上伤口。此酒是海上跳帮所用,有毒却有助厮杀。邓潮再化铁身,青灰上夹杂起丝丝血色。

    他怒吼上前替下道士。

    “道士误矣,此路不在东南西北,只在本王脚下,若循此路,生前富贵、死后尊崇应有尽有!岂不美哉?”

    西井口,鬼将们的战斗不像其他人那般花样百出,他们只是谨守在法阵之内,沉默地摆出战阵,一遍又一遍递出手中的兵刃,却牢牢将恶鬼们堵在了井道中。

    刘元持刀盾在战阵最前头,从容地挡住面前鬼卒的突击,再娴熟地刺出横刀,可预料中贯穿鬼首的景象并未发生,他诧异低头,持刀的手臂已然不翼而飞。左侧的董进立时挺长槊来救,方迈出一步,身子便无由一斜,眼角余光里,半截右腿留在了原地——遁身匿形,聚散无定,幻形使者——防线骤然告破,群鬼争先抢入。

    “若不从呢?”

    一蓬骨屑突然泼入井口,在虚无处浅浅现出一个模糊轮廓,接着,一罐火油紧随而至,将轮廓勾勒得更为清晰。李长安弹出了从姚羽处借来的丹丸,哄~丹火霎时引燃火油,那幻形使者惨叫着退回了井道。

    李长安持剑上前和景乙挡住群鬼。

    身后,刘元、董进相互搀扶而起,肩并肩,彼此借于手脚,依旧沉默着走上前来。

    “那便只有另一条路!”

    “什么路?”

    “譬如那龙涛,进了本王肠胃,与他那同门团圆!”

    李长安挥剑的手一颤,猛地昂起头来。

    却不是因为龙涛。

    今晨出发前,大伙儿都饮下了诀别酒,每个人都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

    叫李长安变色的,是在这纷乱的战场里,听到的那一丝刺耳的……

    咔嚓。

    …………

    红光熄灭了。

    恶鬼们却没急着围攻上来,他们清理掉井口堆叠的尸体,踩着“铿锵”的甲叶碰撞声一队队鱼贯而入,从四面八方列起森严战阵,竖起刀枪剑戟如林。

    大鬼们反而退回了井道,没有舍命赌一赌道士会不会顾忌地上生灵请下雷霆的意思,或许在它们看来,解冤仇们已成瓮中之鳖,只消坐看最后的围猎,然后享受猎物的血肉精魂便是。

    最后一环法阵内,大伙儿肩并着肩,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也能感受到彼此的虚弱。

    李长安频频四下援护,受了太多伤,透支了太多法力,隐隐有种一念松懈便将散归尘埃的错觉。

    无尘的双唇因失血而苍白,脸上却泛着不自然的朝红,他终被疫气所侵,喉中止不住的咳嗽,手臂伤口已然化脓。

    镜河衣甲散乱,盾牌已被砸烂丢到一边,握住打鬼鞭的手因脱力而颤抖。

    邓潮依旧怒目圆瞪,但雄壮的身躯不自觉佝偻许多,他已难以维持法身,身上遍布网状的骇人伤口。

    裴液的葫芦已放不出飞刀,杨欢的口中已吐不出剑气,姚羽的丹丸也即将耗尽。

    解冤仇似乎已走到穷途末路。

    大伙儿紧紧盯着眼前的枪林刀丛,却也忍不住偷瞧被围在中间的抱一。

    好似发现了众人的小心思。

    “李道人,你这蠢材!无尘和尚,也是傻蛋!你们当真以为随便一个老牛鼻子能毁掉本王这百年大阵?!”

    鬼王笑声愈发得意,笑声隆隆压得抱一几乎趴伏在了阵图上。

    李长安询以目光。

    抱一埋着头。

    胡子、身子和着嗓子一起颤抖。

    还是。

    “快了,快了。”

    李长安明了,叹了一声,转头呼唤。

    “姚道友,是时候了。”

    姚羽正朝对面呲牙,闻言大惊。

    “可咱们还在巢里?”

    “顾不得许多,快!”

    姚羽于是咬牙点头,闪身退进圈内,口中急诵:

    “天降阳精,地升地火。”

    “急急如律令。”

    手掐法诀,往地上重重一摁!

    什么也没发生。

    姚羽呆了一瞬,不死心地再诵咒掐诀。

    结局依旧如故。

    “小牛鼻子在找什么?是否是此物?”

    随着鬼王讥笑,四面忽的抛来数不尽的断碎红绳。

    原来。

    大伙儿的暗手早已被恶鬼识破。

    碎绳在众人惨然的目光里纷纷如雪下,同时间,鬼卒也整好阵型,在声声嘶吼里四面收拢,刀枪剑戟寸寸紧逼。

    “无尘。”

    “晓得。”

    无尘拿出了最后的手段——曾在刘府使用过的佛像。

    “嗡,巴杂,嘿,嗡,巴杂,詹杂,摩诃噜呵呐吽嘿。”

    密咒字字落地间佛像片片开裂,孕育经年的佛光喷薄而出,刹那照彻地厅,并向井道浩荡涌去。

    光照之处,鬼卒洗净怨煞,显出生前容貌,放下兵刃,微笑合什。

    众人趁机拔腿就往小方井而去,方才的厮杀中,唯这条井道里大鬼最少。

    至于沿途的鬼卒,轻轻一撞便化为光屑飘散,留着腐朽衣甲委地。

    佛像碎裂得很快。

    众人方奔至井口,光芒退去,眼前又是幽深而惨绿的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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