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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卷 徐老仆义愤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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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卷 徐老仆义愤成家 (第1/3页)

    犬马犹然知恋主,况于列在生人。为奴一日主人身,情恩同父子,名分等君

    臣。

    主若虐奴非正道,奴如欺主伤伦。能为义仆是良民,盛衰无改节,史册可传

    神。

    说这唐玄宗时,有一官人姓萧,名颖士,字茂挺,兰陵人氏。自幼聪明好学,

    该博三教九流,贯串诸子百家。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通,无有不晓。真

    个胸中书富五车,笔下句高千古。年方一十九岁,高掇巍科,名倾朝野,是一个

    广学的才子。家中有个仆人,名唤杜亮。那杜亮自萧颖士数龄时,就在书房中服

    事起来。若有驱使,奋勇直前,水火不避。身边并无半文私蓄。陪伴萧颖士读书

    时,不待分付,自去千方百计,预先寻觅下果品饮馔供奉。有时或烹瓯茶儿,助

    他清思;或暖杯酒儿,接他辛苦。整夜直服事到天明,从不曾打个瞌睡。如见萧

    颖士读到得意之处,他在旁也十分欢喜。那萧颖士般般皆好,件件俱美,只有两

    桩儿毛病。你道是那两桩?第一件乃是恃才傲物,不把人看在眼内。才登仕籍,

    便去冲撞了当朝宰相。那宰相若是个有度量的,还恕得他过,又正冲撞了是第一

    个忌才的李林甫。那李林甫混名叫做李猫,平昔不知坏了多少大臣,乃是杀人不

    见血的刽子手。却去惹他,可肯轻轻放过?被他略施小计,险些连性命都送了。

    又亏着座主搭救,止削了官职,坐在家里。第二件是性子严急,却像一团烈火,

    片语不投,即暴躁如雷,两太阳火星直爆。奴仆稍有差误,便加捶挞。他的打法,

    又与别人不同。有甚不同?别人责治家奴,定然计其过犯大小,讨个板子,教人

    行杖,或打一十,或打二十,分个轻重。惟有萧颖士,不论事体大小,略触着他

    的性子,便连声喝骂,也不用什么板子,也不要人行杖,亲自跳起身来,一把揪

    翻,随分掣着一件家火,没头没脑乱打。凭你什么人劝解,他也全不作准,直要

    打个气息。若不像意,还要咬上几口,方才罢手。因是恁般利害,奴仆们惧怕,

    都四散逃去,单单存得一个杜亮。论起萧颖士,止存得这个家人种儿,每事只该

    将就些才是。谁知他是天生的性儿,使惯的气儿,打溜的手儿,竟没丝毫更改,

    依然照旧施行。起先奴仆众多,还打了那个,空了这个。到得秃秃里独有杜亮时,

    反觉打得勤些。论起杜亮,遇着这般难理会的家主,也该学众人逃走去罢了,偏

    又寸步不离,甘心受他的责罚。常常打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淋,也再无一点退悔

    之念,一句怨恨之言。打罢起来,整一整衣裳,忍着疼痛,依原在旁答应。说话

    的,据你说,杜亮这等奴仆,莫说千中选一,就是走尽天下,也寻不出个对儿。

    这萧颖士又非黑漆皮灯,泥塞竹管,是那一窍不通的蠢物。他须是身登黄甲,位

    列朝班,读破万卷,明理的才人,难道恁般不知好歹,一味蛮打,没一点仁慈改

    悔之念不成?看官有所不知,常言道得好,江山易改,禀性难移。那萧颖士平昔

    原爱杜亮小心驯谨,打过之后,深自懊悔道:“此奴随我多年,并无十分过失,

    如何只管将他这样毒打?今后断然不可!”到得性发之时,不觉拳脚又轻轻的生

    在他身上去了。这也不要单怪萧颖士性子急躁,谁教杜亮刚闻得叱喝一声,恰如

    小鬼见了锺馗一般,扑秃的两条腿就跪倒在地!萧颖士本来是个好打人的,见他

    做成这个要打局面,少不得奉承几下。

    杜亮有个远族兄弟杜明,就住在萧家左边,因见他常打得这个模样,心下到

    气不过,撺掇杜亮道:“凡做奴仆的,皆因家贫力薄,自难成立,故此投靠人家。

    一来图个现成衣服,二来指望家主有个发迹日子,带挈风光,摸得些东西,做个

    小小家业,快活下半世。像阿哥如今随了这措大,早晚辛勤服事,竭力尽心,并

    不见一些好处,只落得常受他凌辱痛楚。恁样不知好歉的人,跟他有何出息?他

    家许多人都存住不得,各自四散去了。你何不也别了他,另寻头路?有多少不如

    你的,投了大官府人家,吃好穿好,还要作成趁一贯两贯。走出衙门前,谁不奉

    承!那边才叫:‘某大叔,有些小事相烦。’还未答应时,这边又叫:‘某大叔,

    我也有件事儿劳动。’真个应接不暇,何等兴头。若是阿哥这样肚里又明白,笔

    下又来得,做人且又温存小心,走到势要人家,怕道不是重用?你那措大,虽然

    中个进士,发利市就与李丞相作对,被他弄来坐在家中,料道也没个起官的日子,

    有何撇不下,定要与他缠帐?”杜亮道:“这些事,我岂不晓得?若有此念,早

    已去得多年了,何待吾弟今日劝谕。古语云: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奴

    仆虽是下贱,也要择个好使头。像我主人,止是性子躁急,除此之外,只怕舍了

    他,没处再寻得第二个出来。”杜明道:“满天下无数官员宰相,贵戚豪家,岂

    有反不如你主人这个穷官?”杜亮道:“他们有的,不过是爵位、金银二事。”

    杜明道:“只这两桩尽勾了,还要怎样?”杜亮道:“那爵位乃虚花之事,金银

    是臭污之物,有甚希罕?如何及得我主人这般高才绝学,拈起笔来,顷刻万言,

    不要打个稿儿。真个烟云缭绕,华彩缤纷。我所恋恋不舍者,单爱他这一件耳!”

    杜明听得说出爱他的才学,不觉呵呵大笑,道:“且问阿哥,你既爱他的才学,

    到饥时可将来当得饭吃,冷时可作得衣穿么?”杜亮道:“你又说笑话,才学在

    他腹中,如何济得我的饥寒?”杜明道:“元来又救不得你的饥,又遮不得你的

    寒,爱他何用?当今有爵位的,尚然只喜趋权附势,没一个肯怜才惜学。你我是

    个下人,但得饱食暖衣,寻觅些钱钞做家,乃是本等。却这般迂阔,爱什么才学,

    情愿受其打骂,可不是个呆子?”杜亮笑道:“金银我命里不曾带来,不做这个

    指望,还只是守旧。”杜明道:“想是打得你不爽利,故此尚要捱他的棍棒。”

    杜亮道:“多承贤弟好情,可怜我做兄的。但我主这般博奥才学,总然打死,也

    甘心服事他!”遂不听杜明之言,仍旧跟随萧颖士。

    不想今日一顿拳头,明日一顿棒子,打不上几年,把杜亮打得渐渐遍身疼痛,

    口内吐血,成了个伤痨症候。初时还勉强趋承,以后打熬不过,半眠半起。又过

    几时,便久卧床席。那萧颖士见他呕血,情知是打上来的,心下十分懊悔!还指

    望有好的日子,请医调治,亲自煎汤送药。捱了两月,呜呼哀哉!萧颖士想起他

    平日的好处,只管涕泣,备办衣棺埋葬。萧颖士日常亏杜亮服事惯了,到得死后,

    十分不便,央人四处寻觅仆从,因他打人的名头出了,那个肯来跟随?就有个肯

    跟他的,也不中其意。有时读书到忘怀之处,还认做杜亮在傍,抬头不见,便掩

    卷而泣。后来萧颖士知得了杜亮当日不从杜明这班说话,不觉气咽胸中,泪如泉

    涌,大叫一声:“杜亮!我读了一世的书,不曾遇着个怜才之人,终身沦落。谁

    想你到是我的知己,却又有眼无珠,枉送了你性命,我之罪也!”言还未毕,口

    中的鲜血,往外直喷,自此也成了个呕血之疾。将书籍尽皆焚化,口中不住的喊

    叫杜亮,病了数月,也归大梦。遗命教迁杜亮与他同葬。有诗为证:纳贿趋权步

    步先,高才曾见几人怜?当路若能如杜亮,草莱安得有遗贤。

    说话的,这杜亮爱才恋主,果是千古奇人。然看起来,毕竟还带些腐气,未

    为全美。若有别桩希奇故事,异样话文,再讲回出来。列位看官稳坐着,莫要性

    急,适来小子道这段小故事,原是入话,还未曾说到正传。那正传却也是个仆人,

    他比杜亮更是不同,曾独力与孤孀主母,挣起个天大家事,替主母嫁三个女儿,

    与小主人娶两房娘子,到得死后,并无半文私蓄,至今名垂史册。待小子慢慢的

    道来,劝谕那世间为奴仆的,也学这般尽心尽力,帮家做活,传个美名;莫学那

    样背恩反噬,尾大不掉的,被人唾骂。

    你道这段话文,出在那个朝代?什么地方?元来就在本朝嘉靖爷年间,浙江

    严州府淳安县,离城数里,有个乡村,名曰锦沙村。村上有一姓徐的庄家,恰是

    弟兄三人。大的名徐言,次的名徐召,各生得一子。第三个名徐哲,浑家颜氏,

    到生得二男三女。他弟兄三人,奉着父亲遗命,合锅儿吃饭,并力的耕田。挣下

    一头牛儿,一骑马儿。又有一个老仆,名叫阿寄,年已五十多岁,夫妻两口,也

    生下一个儿子,还只有十来岁。那阿寄就是本村生长,当先因父母丧了,又无力

    殡殓,故此卖身在徐家。为人忠谨小心,朝起晏眠,勤于种作。徐言的父亲大得

    其力,每事优待。到得徐言辈掌家,见他年纪有了,便有些厌恶之意。那阿寄又

    不达时务,遇着徐言弟兄行事有不到处,便苦口规谏。徐哲尚肯服善,听他一两

    句;那徐言、徐召是个自作自用的性子,反怪他多嘴擦舌,高声叱喝,有时还要

    奉承几下消食拳头。阿寄的老婆劝道:“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诸事只宜退缩算。

    他们是后生家世界,时时新,局局变,由他去主张罢了!何苦的定要多口,常讨

    恁样凌辱。”阿寄道:“我受老主之恩,故此不得不说。”婆子道:“累说不听,

    这也怪不得你了。”自此阿寄听了老婆言语,缄口结舌,再不干预其事,也省了

    好些耻辱。正合着古人两句言语,道是:闭口深藏舌,安身处处牢。

    不则一日,徐哲忽地患了个伤寒症候,七日之间,即便了帐。那时就哭杀了

    颜氏母子,少不得衣棺盛殓,做些功果追荐。过了两月,徐言与徐召商议道:

    “我与你各只一子,三兄弟到有两男三女,一分就抵着我们两分。便是三兄弟在

    时,一般耕种,还算计不就。何况他已死了,我们日夜吃辛吃苦挣来,却养他一

    窝子吃死饭的。如今还是小事,到得长大起来,你我儿子配婚了,难道不与他婚

    男嫁女,岂不比你我反多去四分。意欲即今三股分开,撇脱了这条烂死蛇,由他

    们有得吃,没得吃,可不与你我没干涉了?只是当初老官儿遗嘱,教道莫要分开。

    今若违他言语,被人谈论,却怎么处?”那时徐召若是个有仁心的,便该劝徐言

    休了这念才是。谁知他的念头,一发起得久了,听见哥子说出这话,正合其意。

    乃答道:“老官儿虽有遗嘱,不过是死人说话了,须不是圣旨,违背不得的;况

    且我们的家事,那个外人敢来谈论!”徐言连称有理。即将田产家私,都暗地配

    搭停当,只拣不好的留与侄子。徐言又道:“这牛马却怎地分?”徐召沉吟半晌,

    乃道:“不难!那阿寄夫妻年纪已老,渐渐做不动了,活时到有三个吃死饭的,

    死了又要赔两口棺木,把他也当作一股,派与三房里,卸了这干系,可不是好。”

    计议已定,到次日备些酒肴,请过几个亲邻坐下,又请出颜氏,并两个侄儿。

    那两个孩子,大的才得七岁,唤做福儿,小的五岁,叫做寿儿,随着母亲直到堂

    前,连颜氏也不知为甚缘故。只见徐言弟兄立起身来道:“列位高亲在上,有一

    言相告:昔年先父原没甚所遗,多亏我弟兄挣得些小产业,只望弟兄相守到老,

    传至子侄这辈分析。不幸三舍弟近日有此大变,弟妇又是个女道家,不知产业多

    少;况且人家消长不一,到后边多挣得,分与舍侄便好,万一消乏了,那时只道

    我们有甚私弊,欺他孤儿寡妇,反伤骨肉情义了。故此我兄弟商量,不如趁此完

    美之时,分作三股,各自领去营运,省得后来争多竞少。特请列位高亲来作眼。”

    遂向袖中摸出三张分书来,说道:“总是一样配搭,至公无私,只劳列位着个花

    押。”颜氏听说要分开自做人家,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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