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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纵欲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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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纵欲亡身 (第2/3页)

“这妮子倒说得有趣!世上妇人只有一个丈夫,那有两个的理?这就是偷情不正

    气的勾当了。”贵哥道:“小妮子常听人说有偷情之事,原来不是亲丈夫就叫偷

    情了。”定哥道:“正是!你他日嫁了丈夫莫要偷情。”贵哥带笑说道:“若是

    夫人包得小妮子嫁得个趣丈夫,又去偷什么情?傥或像夫人今日,眼前人不中意,

    常常讨不快活,吃不如背地里另寻一个清雅人物,知轻识重的,与他悄地往来,

    也晓得人道之乐。终不然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就只管这般闷昏昏过日子不成?

    那见得那正气不偷情的就举了节妇,名标青史?”定哥半晌不语,方才道:“妮

    子禁口,勿得胡言!恐有人听得,不当稳使。”贵哥道:“一府之中,老爷是主

    父,夫人是主母,再无以次做得主的人。老爷又趁常不在府中,夫人就真个有些

    小做作,谁人敢说个不字?况且说话之间,何足为虑。”定哥对着月色,叹了一

    口气,欲言还止。贵哥又道:“小妮子是夫人心腹之人,夫人有甚心话,不要瞒

    我。”定哥道:“你方才所言,我非不知。只是我如今好似笼中之鸟,就有此心,

    眼前也没一个中得我意的人,空费一番神思了。假如我眼里就看得一个人中意,

    也没有个人与我去传消递息,他怎么到得这里来?”贵哥道:“夫人若果有得意

    的人,小妮子便做个红娘,替夫人传书递柬,怎么夫人说没人敢去?”定哥又迷

    迷的笑一声,不答应他。

    贵哥转身就走,定哥叫住他道:“你往那里去?莫不是你见我不答应,心下

    着了忙么?我不是不答应,只笑你这小妮子说话倒风得有趣。”贵哥道:“小妮

    子早间拾得一件宝贝,藏放在房里,要去拿来与夫人识一识宝。”定哥道:“恁

    么宝见?那里拾得来的?我又不是识宝的三叔公。”贵哥也不回言,忙忙的走回

    房中,拿了宝环、珠钏,递与定哥,道:“夫人,这两件首饰,好做得人家的聘

    礼么?”定哥拿在手里看了一回道:“这东西那里来的?果是好得紧。随你恁么

    人家下聘,也没这等好首饰落盘。除非是皇亲国戚、驸马公侯人家,才拿得这样

    东西出来。你这妮子如何有在身边?实实的说与我听!”贵哥道:“不敢瞒夫人

    说,这是一个人央着女待诏来我府里做媒,先行来的聘礼。”定哥笑道:“你这

    妮子真个害风了。我无男无女,又没姑娘小叔,女待诏来替那个做媒?”贵哥道:

    “他也不说男说女,也不说姑娘小叔,他说的媒远不远千里,近只在目前。”定

    哥道:“难道女待诏来替你做媒?”贵哥道:“小妮子那得福来消受这宝环、珠

    钏?”定哥道:“难道替侍女中那一个做媒不成?算来这些妮子,一发消受不起

    了。”贵哥道:“使女们如何有福消受这件。只除是天上仙姬,瑶台玉女,像得

    夫人这般人物,才有福受用他。”定哥笑道:“据你这般说,我如今另寻一个头

    路去做新媳妇,作兴女待诏做个媒人,你这妮子做个从嫁罢。”贵哥跪在地上道:

    “若得夫人作成女待诏,小妮子情愿从嫁夫人。”定哥又嘻嘻地笑了一声,把贵

    哥打一掌道:“我一向好看你,你今日真真害风,说出许多风话来!倘若被人听

    见,岂不连我也没了体面?”贵哥道:“不是妮子胡言乱道,真真实实那女待诏

    拿这礼物来聘夫人。”定哥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勃然怒道:“我是二品夫人,

    不是小户人家,孤孀嫠妇。他怎敢小觑我,把这样没根蒂的话来奚落我?明日对

    老爷说,着人去拿他来,拷打他一番,也出这一口气。”贵哥道:“夫人且莫恼

    怒,待小妮子悄悄地说出来,斗夫人一场好笑。俗语云:不说不笑,不打不叫。

    只怕小妮子说出来,夫人又笑又叫。”定哥一向是喜欢贵哥的,大凡有事发怒,

    见了贵哥,就解散了。何况他今日自家的言语唐突,怎肯与他计较?故此顺口说

    道:“你说我听。”那一腔怒气直走到爪哇国去了。

    贵哥道:“几日前头,有一个尚书右丞,打从俺府门首经过,瞧见夫人立在

    帘子下面,生得娇娆美艳,如毛嫱、飞燕一般,他那一点魂灵儿就掉在夫人身上。

    归家去整整欣昏迷痴想了两日,再不得凑巧儿遇见夫人。因此上托这女待诏送这

    两件首饰与夫人,求夫人再见一面。夫人若肯看觑他,便再在帘子下与他一见,

    也好收他这两件环钏。况这个右丞,就是那完颜迪古,好不生得聪俊洒落,极是

    有福分的官儿!算来夫人也曾瞧见他来。”定哥回嗔作喜道:“莫不是常来探望

    老爷的那少年官儿么?生得到也清俊文雅。只是这个人心性是不常的。”贵哥哈

    哈的笑道:“从来相面的先生,与人对坐着半日,从头看到脚下,又相手摸腰,

    还只知面不知心。夫人略瞧右丞一瞧,连心都瞧见了,岂不是两心相照?”定哥

    道:“丫头莫要嚷!我且问你,那女待诏怎么对你说?你怎么样回话那女待诏?”

    贵哥道:“那女待诏是个老作家,恐怕一句说出来,惹是非到了身上,便伸进吐

    出,团团圈圈,远远地说将来。我说:‘老婆子,你不消多说了,以定是有那个

    人儿看上了我家夫人,你思量做个马泊六,何苦扯扯拽拽排布这个大套子?’那

    女待诏便拍手拍脚的笑起来,说道:‘好个乖乖姐姐!像似被人开过聪明孔子,

    一猜就猜着。’被小妮子照脸一口啐,唾骂他道:‘老虔婆,老花娘!你自没廉

    耻,被千人万人开了聪明孔,才学得这篦头生息。我是天生天化,踏着尾羓头便

    动的,那个和你这虔婆取笑!’那女待诏道:‘好姐姐,你不须发恼。我不过是

    趁口取笑你,难道你这般决烈索性的姐姐,身边就肯添个影人儿?’小妮子道:

    ‘你这般说,且饶你去,不许在此胡缠。’那女待诏又道:‘我特特为着夫人来,

    被你抢白这一顿,怎么教我就去了?你且把夫人平日的性格说说我听。我是劈面

    相、闻声相、揣骨相、麻衣相、达磨相,一下里就知道他的心事了。’小妮子便

    道:‘若问别样心事,我实实不曾晓得。若说我夫人正色治家,严肃待众,见我

    们一些笑容也是没有的,谁敢在他跟前把身子侧立立儿?’那女待诏道:‘若依

    这般说,就恭喜,贺喜!我这马泊六稳稳地做成了。’小妮子道:‘你这般胡嘲

    乱讲!若不惹得打下截来!’他道:‘我是依着相书上相来的。’小妮子道:

    ‘相书上那一本有如此说话?’他道:‘俗语说得好:嬉嬉哈哈,不要惹他;脸

    儿狠狠,一问就肯。’”定哥正呷着一口茶,听见贵哥这些话,不觉笑了一声,

    喷茶满面,骂道:“老虔婆一味油嘴,明天叫他来,打他几个耳聒子才饶他!”

    说罢这话时,炉烟已尽,织女横斜,漏下二鼓矣。贵哥伏侍定哥归房安置,就问

    道:“这两件宝贝放在那里好?”定哥道:“且放在我首饰箱内,好好锁着。”

    贵哥依言收拾不题。

    恰好贵哥见定哥这个光景,心中揣定有八九分稳的事,也安眠了一夜。到次

    日清晨,定哥在妆阁梳裹,贵哥站在那里伏侍他。看见他眉眼欣欣,比每日欢喜

    的不了,便从傍插一嘴道:“夫人,今日何不着人去叫那虔婆来,打他一顿?”

    定哥笑道:“且从容,那婆子自然来。”贵哥道:“不是小妮子性急,实是气那

    老虔婆不过!”定哥道:“当怒火炎,惟忍水制。你不消性急。”贵哥又悄悄道:

    “太凡做事,只该一促一成。倘或夜长梦多,这般一个标致人物,被人搂上了,

    那时便迟了。”定哥道:“他自标致,要他做恁么?”贵哥道:“不是小妮子多

    言,老爷常常不在家,夫人独自一个,颇是凄冷。小妮子又要溺尿,搿不得夫人

    的脚。待这标致人来替夫人搿一搿,也强如冬天用汤婆子,夏天用竹夫人。”定

    哥道:“丫头多嘴!我不要你管!”贵哥道:“小妮子蒙夫人抬举,故替夫人耽

    忧。怎么说个管着夫人?”定哥也不答应他的说话,向身边钞袋内摸出十两一锭

    的银子,递与贵哥道:“我把这银子赏赐你,拿去打一双镯儿戴在臂膊上,也是

    伏侍我一场恩念。你不可与众人知道。”贵哥叩头接了银子,对定哥道:“一丝

    为定,万金不移。夫人既酬谢了媒婆,媒婆即着人去寻女待诏,约那人晚上到府

    中来。”定哥掩口胡卢道:“黄花女儿做媒,自身难保!世间那有未出嫁的媒婆?”

    贵哥道:“虔婆也是女儿身,难道女儿就做不得虔婆?”定哥又笑道:“你说话

    真个乖巧好笑!只是人生路不熟,羞答答的怎好去约他?”贵哥道:“别的事怕

    羞,这事儿只有小妮子、女待诏知道,怕恁么羞?俗语道得好:羞一羞,抽一抽。

    羞两羞,抽两抽。只顾羞,只顾抽。若不羞,便不抽。”定哥道:“好女儿,你

    怎么学得这许多鬼话儿在肚里?”两个一递一句,说得梳妆事毕。贵哥便走到厅

    上,分咐当直的去叫女待诏来,“夫人要篦头绞面。”当直的道:“夫人又不出

    去烧香、赴筵席,为何要绞面?”贵哥道:“夫人面上的毛,可是养得长的,你

    休多管闲事!”当直的道:“少刻女待诏来,姐姐的毛一发央他绞一绞,省得养

    长了拖着地。”贵哥啐了一声,进里面去了。

    不移时,女待诏到了,见过定哥。定哥领他到妆阁上去篦头,只叫贵哥在傍

    伏侍,其馀女使一个也不许到阁儿上来。女待诏到得妆阁上头,便打开家伙包儿,

    把篦箕一个个摆列在桌子上,恰是一个大梳,一个通梳,一个掠儿,四个篦箕,

    又有剔子剔帚,一双簪子,共是十一件家伙。才把定哥头发放散了,用手去前前

    后后,左边右边蒲睃摸索,捏了一遍,才把篦箕篦上两三篦箕。贵哥在傍,把嘴

    一努,那女待诏就知其意,顺口儿开科,说道:“夫人,头垢气色及时,主有喜

    事临身。”贵哥插嘴道:“应在几时得喜?”女待诏道:“只在早晚之间,主有

    非常喜庆。”定哥道:“朝廷没有覃恩,我又不讨封赠,有恁么非常的喜事?”

    女待诏道:“该有个得活宝的喜气。”贵哥插嘴道:“除了西洋国出的走盘珠,

    缅甸国出的缅铃,只有人才是活宝。若说起人时,府中且是多得紧,夫人恰是用

    不着的。你说恁么活宝不活宝?”女待诏道:“人有几等人,物有几等物,宝有

    几等宝,活也有几等活。你这姐姐只好躲在夫人跟前拆白道绿,喝五吆三,那曾

    见希奇的活宝来?”定哥心中虽是热燥得紧,只是口里说不出来。贵哥又问女待

    诏道:“你今日来篦头,还是来献宝?”定哥便把女待诏推了一推道:“小妮子

    多嘴饶舌,你莫听他!”贵哥便向女待诏瞅了一眼。女待诏道:“要活宝时尽有,

    只怕夫人不用。”贵哥道:“夫人正用得着这活宝。”定哥道:“还不噤声!谁

    许你多说?”贵哥道:“我站在此,禁不住口,我且站远些个。”说罢,洋洋的

    走过一边。定哥便道:“婆子,我且问你,那人几时见我来?有恁么话对你说?

    你怎么大胆就敢替他来诱骗我?”女待诏道:“夫人勿罪!待老婆子细细告诉夫

    人。这个月那一日,夫人立在朱帘下边,瞧看那往来的人。恰好说的那人,打从

    府门过,看见夫人容貌,便叹道:‘天下怎么有这等一个美人,倒被别人娶了去,

    岂不是我没福!’”定哥笑道:“这不是那人没福。”贵哥听得,又走来插嘴道:

    “不是那人没福,是谁没福?”女待诏道:“是我婆子没福。”贵哥道:“怎么

    是你没福?”女待诏道:“若是夫人不曾出阁,我去对那人说,做上一头媒,岂

    不撰那人百十两媒钱?”贵哥道:“夫人倒肯作成你撰百十两银子,只怕那人没

    福受享着夫人。”定哥道:“他派演天潢,官居右相,那里少金钗十二,粉黛成

    行,说他没福!看来倒是我没福!”女待诏道:“夫人干净识得人。只是那人情

    重,眼睛里不轻意看上一个人。夫人如何得没福!”一边说,一边篦头。三个人

    说得火滚般热,竟没一些避忌。这定哥欢天喜地,开箱子取出一套好衣服,十两

    雪花银,赏与女待诏,道:“婆子,今日篦得头好,权赏你这些东西。我日后还

    要重重酬你。”

    女待诏千恩万谢,收藏过了。才附着定哥耳朵说道:“请问夫人,还是婆子

    今日去约那人来?还是明日去约他?”定哥面皮通红,答应不出。贵哥道:“老

    虔婆做事颠倒!做事好笑!今日是一个黄道大吉日,诸样顺溜的。况且那人数日

    前就等你的回复,他心里好不急在那里。你如今忙忙去约他晚上来,他还等不得

    日落西山,月升东海,怎么说个明日?”定哥笑道:“痴丫头,你又不曾与那人

    相处几时,怎么连他的心事先瞧破来?”贵哥道:“小妮子虽然不曾与那人相处,

    恰是穿铁草鞋,走得人的肚子过。”定哥又冷笑了一声,低头弄着裙带子。女待

    诏道:“婆子如今去约那人,夫人把恁么物件为信?”贵哥将定哥一枝凤头金簪

    拿在手中,递与女待诏。那簪儿有何好处:叶子金出自异邦,色欺火赤;细抽丝

    攒成双凤,状若天生。顶上嵌猫儿眼,闪一派光芒,冲霄耀日;口中衔金刚钻,

    垂两条珠结,似舞如飞。常绾青丝,好像乌云中赤龙出现;今藏翠袖,宛然九天

    降丹诏前来。这女待诏将着这一件东西,明是个消除孽障救苦天尊,解散相思五

    瘟使者。贵哥把簪儿递与女待诏道:“这个就是信物了。”定哥笑道:“这妮子

    好大胆,擅动我的首饰!”贵哥笑道:“小妮子头一次大胆,望夫人饶恕则个。”

    定哥道:“饶你!饶你!”

    女待诏欢天喜地,接着簪儿出门,一径跑到海陵府中。海陵正坐在书房里面,

    女待诏便走到那里,朝着海陵道:“老爷恭喜!老爷贺喜!”海陵道:“我托你

    的事,如今已有七八日了。我正在恼你,你今来贺恁么喜?”女待诏道:“老妇

    人如今不做待诏了,是一个檄定三秦扶炎刘的韩信,临潼斗宝尊周室的子胥,怀

    揣令旨兵符来救那困围城的烈丈夫,怎么还说个恼字!”海陵欣欣然道:“早知

    你干成了功劳,却是错怪了也。”那女待诏把前前后后的话,细细陈说了一遍。

    才向袖中取出那同心结的凤头簪儿,递与海陵道:“这便是皇王令旨,大将兵符,

    一到即行,不许迟滞。”欢喜得那海陵满身如虫钻虱咬,皮燥骨轻,坐立不牢,

    道:“这事亏着你了!只是我恁么时候好去?从那一条路入脚?”女待诏道:

    “黄昏时候,老爷把幅巾笼了头,穿上一件缁衣,只说夫人着婆子请来宣卷的尼

    姑,从左角门进去,万无一失。”海陵笑道:“这婆子果然是智赛孙吴,谋欺陆

    贾,连我也走不出这个圈套了。”忙取银二十两赏他。女待诏道:“前日送与贵

    哥的宝环、珠钏,贵哥就送与夫人作聘礼了。老爷今晚过去,须索另寻两件去送

    与他。”海陵道:“环儿、钏子,我还有两对,比前日的更好,原留着送夫人的。

    夫人既收了那两对,我晚上另带这两对去送与他。你须先和他约会一个端正,后

    头好常常来往。”女待诏应允,去见定哥把海陵的说话回复了一遍。定哥满面堆

    下笑来,叫贵哥送他出门,嘱咐道:“师父早些来。”女待诏一头走,悄悄地对

    贵哥说:“完颜老爷再三嘱谢你,说晚上另有环儿、钏子送你,比前日又好。你

    须要温存抚惜他,不要只推在夫人身上。”贵哥啐了一声,道:“好一个包前包

    后的马泊六!”两下散去。

    看看天色晚了,定哥便吩咐前后关门,男妇各归房去。大小侍婢,俱各早早

    歇息,不许东穿西走,只留贵哥一个在房伏侍。不觉谯楼鼓响,远寺钟鸣。这海

    陵瞒了徒单夫人,一个从人也不带着,独自一个走到女待诏家中,敲门叫道:

    “待诏在否?”只见女待诏提了一盏小灯笼,走将出来开门。看见海陵黑魆魆的,

    独自立在街上,便道:“请进来,坐坐去。”海陵道:“这是什么时候,还说坐

    坐?”女待诏道:“譬如他那里还不招架子,怎的这般性急?”海陵笑一声,拽

    了手就走。女待诏道:“放尊重些,不要连婆子也取笑。”两个提着这盏小灯笼,

    遮遮掩掩,走到乌带府衙角门首,轻轻敲上一下。那里面走出一个丫鬟,也拿了

    一碗小纱灯儿,迎门相叫。海陵走进门去,丫鬟便一地里拴上了门。女待诏扯扯

    海陵道:“颜师父,这个便是贵哥姐姐。”海陵听了女待诏话,便千揖万揖,谢

    了贵哥。又在袖子里取出两双环共钏与他,道:“屡劳姐姐费心,这物件权表寸

    心,望姐姐勿嫌轻薄。”女待诏从旁撺掇道:“老爷仔细看一看,不要错认了。

    若论这般一个好姐姐,就受老爷这聘礼,也不为过。”海陵笑道:“原蒙姐姐错

    爱,才敢唐突。若论小生这般人物,岂不辱莫了姐姐?”女待诏道:“老爷不必

    过谦,姐姐不要害怕。你两个何不先吃个合卺杯儿?”海陵道:“婆婆说得极是。

    只是酒在那里?杯儿在那里?”女待诏搿着他两个的头道:“好个不聪明的老爷,

    杯儿就在嘴上,好酒就在嘴里。你两个香喷喷美甜甜皃一个嘴,就是合卺杯了。”

    海陵道:“果是小生呆蠢,见不到此!”便搂着贵哥,要与他做嘴。那贵哥扭头

    捏颈,不肯顺从。被海陵拦腰抱住,左凑右凑。贵哥拗不过,只得做了个肥嘴。

    海陵就用出那水磨的工夫,咂咂咬咬,多时还不放松。女待诏笑道:“好姐姐,

    酒便少吃些,莫要贪杯吃醉了,撒酒风。”海陵便照女待诏肩胛上拍一下,道:

    “老虔婆!一味胡言,全不理论正事。”

    三个人说说道道,走到定哥房中。只见灯烛辉煌,杯盘罗列,珍羞毕备,水

    陆兼陈。恰便似会亲见礼,男男女女斗新妆;庆喜芳筵,色色般般堆美品。海陵

    近前下拜,定哥慌忙答礼,分宾主坐下。女待诏道:“今日该坐床撤帐。你两个

    又不是亲家翁,如何对面坐着?”拖定哥过来,坐在海陵一边。贵哥嘻嘻地笑道:

    “你才做媒婆,又做搀扶婆了。”海陵道:“这个叫做一当两,大家免思想。”

    他两个并肩同坐,一递一杯,席前各叙相慕之意。女待诏坐在傍边,左斟右劝。

    贵哥捧着酒壶,正在椅子背后,看他们调情斗口,觉得脸上,热了又冷,冷了又

    热。约莫酒至半酣,女待诏道:“欢娱夜短,寂寞更长,早结同心,莫教错过。”

    便收拾过酒肴几案,拽上了门关,自和贵哥去睡了。他两个携归罗帐,各逞风流。

    解扣轻摹,卸衣交颈。说不尽百媚千娇,魂飞魄荡。正是:

    春意满身扶不起,一双蝴蝶逐人来。

    颠倒约有两个更次,还像缥胶一般,不肯放开。两个狂得无度,方才合眼安

    息。那女待诏也鼾鼾的睡着不醒。只有贵哥一个听他们一会,又走起来睃他们一

    会,耳闻目击这许多侮弄的光景,弄得没情没绪,辗转无聊,眼也合不上。看看

    谯楼上钟鸣漏尽,画角高吹,贵哥只得近前叫道:“鸡将鸣矣,请早起身,以图

    再会。”海陵从魂梦中爬起来,披衣就走。定哥也披了衣服,要送海陵。海陵叫

    他将息,不要他起来。定哥吩咐贵哥:“好好送爷出去,你就进来。”贵哥便掌

    了灯,悄悄地一重重开了门送海陵。海陵走了几步,见侧边一间厢房,净荡荡没

    有人,便搂住贵哥求欢。贵哥道:“夫人极是疑心重的,我进去得迟,他岂不怪!”

    海陵道:“你是有功之人,夫人也要酬谢你的,定不作酸!”一头说,一头就抱

    了贵哥走进厢房。恰好有旧椅子一张,靠着壁边,海陵就那椅子上,与贵哥行事。

    原来贵哥年纪只得十五六岁,乌带虽是看上他,几番要偷摸他,怕着定哥,不曾

    到手。他只睃见定哥与海陵这般恩爱,只道怎地快乐,所以欣然相就,不道初时

    如此疼痛,连声告饶。海陵亦爱惜他,不敢恣意。却又舍不得放手,摩弄多时,

    才出角门而去。

    却说定哥见贵哥送海陵去,许久不转,疑有别事。忙忙的潜踪蹑足立在角门

    里等他。见他慢慢的转来,便将身子影在黑地里,听他说些甚话。只见他一路关

    门,口里喃喃的说道:“这桩事有甚好处,却也当一件事去做他,真是好笑!”

    一头说,一头笑,望房里走,只道没人听见。不料定哥影着身子,跟着他。走到

    房里转身去关房门,才看见定哥立在房门外,吓了一跌,羞得当不得!定哥扶他

    起来道:“你和他干得好事,我都瞧见了。”贵哥道:“并不干恁么事。”定哥

    道:“你赖到那里去?若是别一个,我实是容不得。他是你引进来的,果然不比

    我那浊物。如今正要和他来往,难道倒多你不成?只是你日后不要僣我的先头。”

    贵哥道:“小妮子安敢僣先?只望夫人饶恕!”说毕,大家欢欢喜喜,坐到天明。

    不题。从此以后,海陵不时到定哥那里,通宵作乐。贵哥和定哥两个,就像姊妹

    一般,不相嫌忌。渐渐的侍女们也都知道,只是不敢管他闲事。所不知者,乌带

    一人而已。

    光阴似箭,约摸着往来有数个月。海陵是渔色的人,又寻着别个主儿去弄,

    有好一程不到定哥这里。这定哥偷垂泪眼,懒试新妆,冷落凄凉,埋怨懊悔,叫

    贵哥着人去寻女待诏,要他寄个信儿与海陵,催他再来。那女待诏又病倒在床上,

    走来不得。定哥捺不住春心鼓动,欲念牢骚,过一日有如一年;见了乌带就似眼

    中钉一般,一发惹动心中烦恼,没法计较。家奴中有个阎乞儿,年不上二十,且

    是生得干净活脱。定哥看上了他,又怕贵哥不肯,不敢开言。凑着贵哥往娘家去

    了,便轻移莲步,独自一个走到厅前,只做叫阎乞儿吩咐说话,就与他结上了私

    情。怎见得私情好处?一个是幽闺乍旷,一个是女色初侵。幽闺乍旷,有如饿虎

    擒羊;女色初侵,好似苍鹰逐兔。鸳鸯枕上,罗袜纵横;翡翠衾中,云鬟散乱。

    定哥许多欲为之兴趣,此际方酬;乞儿一段鏖战之精神,今宵毕露。惟愿同心天

    地老,何妨暮暮与朝朝。

    如此来往,非止一夜。一日贵哥回来,看见定哥容颜,不似前番愁闷,便问:

    “那人是几时来的?”定哥道:“那人何尝肯来?不是跳槽,决是奉命往他方去

    了。我日夜在此想你,怨你,你为何今日才回?”贵哥道:“夫人如何是想我?

    如何是怨我?”定哥道:“亏你引得那人来,这便是想你。那人如今再不来,这

    便是怨你。”贵哥见定哥这样说话,心中有七八分疑惑,只是不敢问。停不移时,

    定哥叫贵哥进房中,要对他说些恁么话,却又脸红了不说,半吞半吐的束住了嘴。

    贵哥立了一会,只得问道:“夫人呼唤小妮子来,毕竟要吩咐些话,怎的又不开

    口?”定哥叹口气道:“你去得这几日,我惹下一桩事在这里,要和你商议,故

    此叫你来。及至你到我跟前,我又说不出了。”贵哥道:“夫人平日没一句话不

    对小妮子说的,怎么今日这般含糊疑虑?”定哥道:“我不好说得,我受了乞儿

    的亏!”贵哥道:“乞儿不过是抄化无赖的人,受了他亏,夫人若肯饶他,便不

    打紧;若不肯饶他,着当直的送到五城兵马司,打他一顿板子,重重的枷枷示他

    两三个月就出气了。”定哥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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