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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莽儿郎惊散新莺燕 ?梅香认合玉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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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 莽儿郎惊散新莺燕 ?梅香认合玉蟾蜍 (第3/3页)

。孺人想着

    外甥女儿虽然傍着兄嫂居住,未尝许聘人家,一日与媒婆每说起素梅亲事。媒婆

    每道:“若只托杨大官人出名,说把妹子许人,未必人家动火。须得说是老孺人

    的亲外甥,就在孺人家里接茶出嫁的,方有门当户对的来。”孺人道是说得有理,

    亦且外甥女儿年纪长大,也要收拾他身畔来。故此自己抬了轿,又叫了一乘空轿,

    一直到杨家,要接素梅家去。

    素梅接着外婆,孺人把前意说一遍。素梅暗地吃了一惊,推托道:“既然要

    去,外婆先请回,等甥女收拾两日就来。”孺人道:“有甚么收拾?我在此等了

    你去。”龙香便道:“也要拣个日子。”孺人道:“我拣了来的,今日正是个黄

    道吉日,就此去罢。”素梅暗暗地叫苦,私对龙香道:“怎生发付那人?”龙香

    道:“总是老孺人守着在此,便再迟两日去,也会他不得了。不如且依着了,等

    龙香自去回他消息,再寻机会罢。”素梅只得怀着不快,跟着孺人去了。

    所以这日凤生去望楼上,再不得见面。直到外边去打听,才晓得是外婆家接

    了去了。跌足叹恨,悔之无及。又不知几时才得回家,再得相会。正不快之际,

    只见舅舅金三员外家金旺来接他回家去,要商量上京会试之事。说道:“园中一

    应书箱行李,多收拾了家来,不必再到此了。”凤生口里不说,心下思量道:

    “谁想当面一番错过,便如此你东我西,料想那还有再会的日子?只是他十分的

    好情,教我怎生放得下?”一边收拾,望着东墙只管落下泪来。却是没奈何,只

    得匆匆出门,到得金三员外家里。员外早已收拾盘缠,是件停当。吃了饯行酒,

    送他登程,叫金旺跟着,一路伏侍去了。

    员外闲在家里,偶然一个牙婆走来卖珠翠,说起钱塘门里冯家有个女儿,才

    貌双全,尚未许人。员外叫讨了他八字来,与外甥合一合看。那看命的看得是一

    对上好到头夫妻,夫荣妻贵,并无冲犯。员外大喜,即央人去说合。那冯孺人见

    说是金三员外,晓得他本处财主,叫人通知了外甥杨大官人,当下许了。择了吉

    日,下了聘定,欢天喜地。

    谁知杨素梅心里只想着凤生,见说许下了甚么金家,好生不快。又不好说得

    出来,对着龙香只是啼哭。龙香宽解道:“姻缘分定。想当日若有缘法,早已成

    事了。如此对面错过,毕竟不是对头。亏得还好,若是那一夜有些长短了,而今

    又许了一家,却怎么处?”素梅道:“说那里话!我当初虽不与他沾身,也曾亲

    热一番,心已相许。我如今痴想还与他有相会日子,权且忍耐。若要我另嫁别人,

    临期无奈,只得寻个自尽,报答他那一点情分便了,怎生撇得他下?”龙香道:

    “姐姐一片好心固然如此,只是而今怎能够再与他相会?”素梅道:“他如今料

    想在京会试。倘若姻缘未断,得登金榜,他必然归来寻访着我。那时我辞了外婆,

    回到家中,好歹设法得相见一番。那时他身荣贵,就是婚姻之事,或者还可挽回

    万一。不然,我与他一言面诀,死亦瞑目了。”龙香道:“姐姐也见得是。且耐

    心着,不要烦烦恼恼,与别人看破了,生出议论来。”

    不说两个唧哝。且说凤生到京,一举成名,做了三甲进士,选了福建福州府

    推官。心里想道:“我如今便道还家,央媒议亲,易如反掌。这姻缘仍在,诚为

    可喜,进士不足言也!”正要打点起程,金员外家里有人到京来,说道:“家中

    已聘下了夫人,只等官人荣归毕姻。”凤生吃了一惊,道:“怎么聘下了甚么夫

    人?”金家人道:“钱塘门里冯家小姐,见说才貌双全的。”凤生变了脸道:

    “你家员外,好没要紧!那知我的就里,连忙就聘做甚么?”金家人与金旺多疑

    怪道:“这是老员外好意,官人为何反怪将起来?”凤生道:“你们不晓得,不

    要多管!”自此心中反添上一番愁绪起来。正是:姻事虽成心事违,新人欢喜旧

    人啼。几回暗里添惆怅,说与旁人那得知?凤生心中闷闷,且待到家再作区处。

    一面京中自起身,一面打发金家人先回报知,择日到家。

    这里金员外晓得外甥归来快了,定了成婚吉日,先到冯家下那袍段钗环请期

    的大礼。他把一个白玉蟾蜍做压钗物事。这蟾蜍是一对,前日把一个送外甥了,

    今日又替他行礼,做了个囫囵人情。教媒婆送到冯家去,说:“金家郎金榜题名,

    不日归娶,已起程将到了。”冯老孺人好不喜欢。旁边亲亲眷眷看的人那一个不

    啧啧称叹道:“素梅姐姐生得标致,有此等大福!”多来与素梅叫喜。

    谁知素梅心怀鬼胎,只是长吁短叹,好生愁闷,默默归房去了。只见龙香走

    来道:“姐姐,你看见适才的礼物么?”素梅道:“有甚心情去看他!”龙香道:

    “一件天大侥幸的事,好叫姐姐得知。龙香听得外边人说,那中进士聘姐姐的那

    个人,虽然姓金,却是金家外甥。我前日记得凤官人也曾说甚么金家舅舅。只怕

    那个人就是凤官人,也不可知。”素梅道:“那有此事!”龙香道:“适才礼物

    里边,有一件压钗的东西,也是一个玉蟾蜍,与前日凤官人与姐姐的一模二样。

    若不是他家,怎生有这般一对?”素梅道:“而今玉蟾蜍在那里?设法来看一看。”

    龙香道:“我方才见有些跷蹊,推说姐姐要看,拿将来了。”袖里取出,递与素

    梅看了一会,果象是一般的。再把自家的在臂上解下来,并一并看,分毫不差。

    想着前日的情,不觉掉下泪来,道:“若果如此,真是姻缘不断。古来破镜重圆,

    钗分再合,信有其事了。只是凤郎得中,自然说是凤家下礼,如何只说金家?这

    里边有些不明,怎生探得一个实消息,果然是了便好。”龙香道:“是便怎么?

    不是便怎么?”素梅道:“是他了,万千欢喜,不必说起。若不是他,我前日说

    过的,临到迎娶,自缢而死!”龙香道:“龙香到有个计较在此。”素梅道:

    “怎的计较?”龙香道:“少不得迎亲之日,媒婆先回话。那时龙香妆做了媒婆

    的女儿,随了他去。看得果是那人,即忙回来说知就是。”素梅道:“如此甚好。

    但愿得就是他,这场喜比天还大。”龙香道:“我也巴不得如此。看来象是有些

    光景的。”两人商量已定。

    过了两日,凤生到了金家了。那时冯老孺人已依着金三员外所定日子成亲,

    先叫媒婆去回话,请来迎娶。龙香知道,赶到路上来对媒婆说:“我也要去看一

    看新郎。有人问时,只说是你的女儿,带了来的。”媒婆道:“这等折杀了老身,

    同去走走就是。只有一件事要问姐姐。”龙香道:“甚事?”媒婆道:“你家姐

    姐天大喜事临身,过门去就做夫人了,如何不见喜欢?口里唧唧哝哝,到象十分

    不快活的。这怎么说?”龙香道:“你不知道,我姐姐自小立愿,要自家拣个象

    意的姐夫。而今是老孺人做主,不管他肯不肯,许了他,不知新郎好歹,放心不

    下,故此不快活。”媒婆道:“新郎是做官的了,有甚么不好?”龙香道:“夫

    妻面上,只要人好,做官有甚么用处?老娘晓得这做官的姓甚么?”媒婆道:

    “姓金了,还不知道?”龙香道:“闻说是金员外的外甥,原不姓金。可知道姓

    甚么?”媒婆道:“是便是外甥,而今外边人只叫他金爷。他的姓,姓得有些异

    样,不好记,我忘记了。”龙香道:“可是姓凤?”媒婆想了一想,点头道:

    “正是这个什么怪姓。”龙香心里暗暗欢喜,已有八分是了。

    一路行来,已到了金家门首。龙香对媒婆道:“老娘你先进去,我在门外张

    一张罢。”媒婆道:“正是。”媒婆进去见了凤生,回复今日迎亲之事。正在问

    答之际,龙香门外一看,看得果然是了,不觉手舞足蹈起来,嘻嘻的道:“造化!

    造化!”龙香也有意要他看见,把身子全然露着,早已被门里面看见了。凤生问

    媒婆道:“外面那个随着你来?”媒婆道:“是老媳妇的女儿。”凤生一眼瞅去,

    疑是龙香。便叫媒婆去里面茶饭,自己踱出来看,果然是龙香了。凤生忙道:

    “甚风吹你到此?你姐姐在那里?”龙香道:“凤官人还问我姐姐,你只打点迎

    亲罢了。”凤生道:“龙香姐,小生自那日惊散之后,有一刻不想你姐姐,也叫

    我天诛地灭!怎奈是这日一去,彼此分散,无路可通。侥幸往京得中,正要归来

    央媒寻访,不想舅舅又先定下了这冯家。而今推却不得,没奈何了,岂我情愿?”

    龙香故意道:“而今不情愿,也说不得了。只辜负了我家姐姐一片好情,至今还

    是泪汪汪的。”凤生也拭泪道:“待小生过了今日之事,再怎么约得你家姐姐一

    会面,讲得一番心事明白,死也甘心!而今你姐姐在那里?曾回去家中不曾?”

    龙香哄他道:“我姐姐也许下人家了。”凤生吃惊道:“咳咳!许了那一家?”

    龙香道:“是这城里甚么金家,新中进士的。”凤生道:“又来胡说!城中再那

    里还有个金家新中进士?只有得我。”龙香道:“官人几时又姓金?”凤生道:

    “这是我娘舅家姓,我一向榜上多是姓金不姓凤。”龙香嘻的一笑道:“白日见

    鬼,枉着人急了这许多时。”凤生道:“这等说起来,敢是我聘定的,就是你家

    姐姐?却怎么说姓冯?”龙香道:“我姐姐也是冯老孺人的外甥,故此人只说是

    冯家女儿,其实就是杨家的人。”凤生道:“前日分散之后,我问邻人,说是外

    婆家接去。想正是冯家了?”龙香道:“正是了。”凤生道:“这话果真么?莫

    非你见我另聘了,特把这话来耍我的?”龙香去袖中摸出两个玉蟾蜍来道:“你

    看这一对先自成双了,一个是你送与姐姐的,一个是你家压钗的。眼见得多在这

    里了,还要疑心?”凤生大笑道:“有这样奇事,可不快活杀了我!”龙香道:

    “官人如此快活,我姐姐还不知道明白,哭哭啼啼在那里。”凤生道:“若不是

    我,你姐姐待怎么?”龙香道:“姐姐看见玉蟾蜍一样,又见说是金家外甥,故

    此也有些疑心,先教我来打探。说道不是官人,便要自尽。如今即忙回去报他,

    等他好梳妆相待。而今他这欢喜,也非同小可。”凤生道:“还有一件,他事在

    急头上,只怕还要疑心是你权时哄他的,未必放心得下。你把他前日所与我的戒

    指拿去与他看,他方信是实了。可好么?”龙香道:“官人见得是。”凤生即在

    指头上勒下来,交与龙香去了。一面吩咐鼓乐酒筵齐备,亲往迎娶。

    却说龙香急急走到家里,见了素梅,连声道:“姐姐,正是他!正是他!”

    素梅道:“难道有这等事?”龙香道:“不信,你看这戒指那里来的?”就把戒

    指递将过来,道:“是他手上亲除下来与我,叫我拿与姐姐看,做个凭据的。”

    素梅微笑道:“这个真也奇怪了。你且说他见你说些甚么?”龙香道:“他说自

    从那日惊散,没有一日不想姐姐。而今做了官,正要来图谋这事,不想舅舅先定

    下了,他不知是姐姐,十分不情愿的。”素梅道:“他不匡是我,别娶之后,却

    待怎么?”龙香道:“他说原要设法与姐姐一面,说个衷曲,死也瞑目!就眼泪

    流下来。我见他说得至诚,方与他说明白了这些话。他好不喜欢!”素梅道:

    “他却不知我为他如此立志,只说我轻易许了人家,道我没信行的了,怎么好?”

    龙香道:“我把姐姐这些意思,尽数对他说了。原说打听不是,迎娶之日,寻个

    自尽的。他也着意,恐怕我来回话,姐姐不信,疑是一时权宜之计哄上轿的说话,

    故此拿出这戒指来为信。”素梅道:“戒指在那里拿出来?”龙香道:“紧紧的

    勒在指头上,可见他不忘姐姐的了。”素梅此时才放心得下。

    须臾,堂前鼓乐齐鸣,新郎冠带上门,亲自迎娶。新人上轿,冯老孺人也上

    轿,送到金家,与金三员外会了亲。吃了喜酒,送入洞房,两下成其夫妇。恩情

    美满,自不必说。次日,杨家兄嫂多来会亲,窦家兄弟两人来作贺。凤生见了二

    窦,想着那晚之事,不觉失笑。自忖道:“亏得原是姻缘,到底配合了;不然这

    一场搅散,岂是小可的?”又不好说得出来,只自家暗暗侥幸而已。──做了夫

    妻之后,时常与素梅说着那事,两个还是打噤的。

    因想世上的事,最是好笑。假如凤生与素梅,索性无缘罢了;既然到底是夫

    妻,那日书房中时节,何不休要生出这番风波来?略迟一会,也到手了。再不然,

    不要外婆家去,次日也还好再续前约;怎生不先不后,偏要如此间阻?及至后来

    两下多不打点的了,却又无意中聘定,成了夫妇。这多是天公巧处,却像一下子

    就上了手,反没趣味,故意如此的。却又有一时不偶便到底不谐的,这又不知怎

    么说。有诗为证:从来女侠会怜才,到底姻成亦异哉!也有惊分终不偶,独含幽

    怨向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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