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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信任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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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信任裂痕 (第3/3页)



    信任的裂痕,并未因这意外而惊人的发现而弥合,反而变得更加深刻、更加错综复杂,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盏,即便勉强拼凑,那一道道裂痕也清晰可见,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周绾君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挣扎,仿佛灵魂都被撕扯成了两半。她既本能地害怕冬梅所有的一切,包括那温暖的女性镜像,都可能是一场针对她的、精心设计、长达数年的骗局,是大夫人的又一个诡异手段;另一方面,脑海中却又不受控制地、如同走马灯般浮现出往昔岁月里,那些点点滴滴、无法轻易抹杀的温情瞬间——冬梅在她感染风寒、高烧不退时,彻夜不眠地守在榻前,用冰冷的帕子为她擦拭额头;在她被其他房尖酸刻薄的小姐们联手欺负、孤立无援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瘦弱的身躯挡在她面前,哪怕自己因此被管事嬷嬷责罚;在她失去父亲、整个世界仿佛都崩塌了的那段最灰暗、最绝望的日子里,是冬梅默默地、一次又一次地,递上那一方被泪水浸透又烘干、带着皂角清香的帕子,用那双同样红肿的眼睛,无声地陪伴着她……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却真实流淌过的温情与守护,难道……难道都是可以伪装出来的、毫无破绽的表演吗?

    这种情感与理智的激烈撕扯,信任与怀疑的反复拉锯,让她几乎要崩溃,精神徘徊在失控的边缘。她看着冬梅依旧如常地、细致入微地为她打理着一切起居,铺床、叠被、梳头、更衣,那熟悉的、带着几分稚气的侧脸,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如此陌生,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冰冷厚重的毛玻璃,她能看到她的动作,却再也触摸不到那颗心的温度。

    就在这种极度煎熬、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彻底撕裂的境地下,一件完全出乎周绾君意料的事情,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这日晚间,夜色渐浓,烛火摇曳。冬梅伺候周绾君梳洗完毕,为她放下帷帐,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吹熄外间的灯,悄声退出去。而是站在原地,纤细的手指紧紧绞着素色衣裙的一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剧烈地挣扎、闪烁着,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仿佛正在经历着内心天人交战的风暴,在做着一个极其艰难、关乎生死的决定。

    周绾君心中警铃大作,属于周影的、那部分冰冷的戒备与审视瞬间攀升至顶点,她暗自调动起一丝微弱的镜心术能量流转于指尖,全身肌肉微微绷紧,面上却竭力维持着不动声色,只淡淡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倦问道:“还有事?”

    冬梅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已盈满了晶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噗通”一声,直挺挺地、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她仰望着周绾君,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与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颤抖:“小姐!奴婢……奴婢有罪!奴婢骗了您!奴婢……一直都有事情瞒着您!”

    周绾君心头一凛,指尖悄然扣住了袖中那枚被她磨得异常尖锐的、用来防身的银簪,声音愈发冰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哦?骗我什么?瞒我什么?你且说来听听。”

    冬梅泪如雨下,仿佛要将积压了多年的委屈、恐惧与秘密一次性倾泻出来,她重重地、毫不惜力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抬起脸时,光洁的额头上已是一片清晰可见的红肿痕迹,她泣不成声,话语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断断续续:“奴婢……奴婢的镜像,很早以前……在奴婢自己都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就……就见过来老爷!见过周明渊老爷!”

    如同平地惊雷,又似九天玄冰兜头浇下,周绾君浑身剧震,猛地从床沿站起身,因动作过急而感到一阵眩晕,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床柱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冬梅,又猛地将目光投向冬梅那双被泪水洗刷得异常清亮的眸子,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利:“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是真的,小姐!千真万确!”冬梅急切地、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双手无意识地向前伸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时……那时奴婢的镜像,也是刚刚……刚刚能在影宅那片混沌之地里,稍微保持一点清醒,不再浑浑噩噩。有一次,偶然……真的是偶然,遇到了老爷的镜像……老爷的镜像,很特别,非常特别,比其他所有浑浑噩噩的镜像都要清晰、稳定,他……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很多……关于王府,关于大夫人的秘密。他……他告诉奴婢的镜像,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小姐您长大了,察觉到了这王府里不对劲的地方,陷入了危险,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让奴婢……就想办法,把这个交给您……”

    说着,冬梅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贴身衣物最内层、一个缝制得极其隐秘的小口袋里,取出一物,用双手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高高地举过头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递到周绾君面前。

    那赫然是半片残破的、边缘极不规则的、布满了岁月侵蚀留下的铜绿与锈迹的铜镜碎片!其材质、厚度,尤其是那断裂处形成的、独特而无法复制的锯齿状痕迹,与周绾君一直如同性命般珍藏着、父亲周明渊留给她的那半片铜镜,几乎……不,是完完全全地一模一样!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周绾君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仿佛连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呆呆地看着冬梅手中那半片在烛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铜镜碎片,又猛地抬眼看着冬梅那张泪流满面、充满了愧疚、恐惧、却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决然的脸庞,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怀疑、猜忌、愤怒、恐惧,在这一刻,都被这巨大的、完全出乎意料的真相,冲击得七零八落,土崩瓦解。

    冬梅……竟然是父亲安排的人?!

    那个在影宅中散发着温暖光辉的女性镜像,果然是她的母亲?!

    父亲他……早在遇害之前,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王府内部那汹涌的暗流与致命的异常,甚至……在无人知晓的镜像层面,瞒天过海,做出了如此深远的安排?!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失控的海啸,瞬间冲垮了周绾君心中筑起的所有怀疑与防备的堤坝。她看着跪在地上、肩膀因无法抑制的哭泣而不断耸动的、瘦弱而单薄的冬梅,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五味杂陈,混乱到了极点,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半片冰冷的铜镜碎片,此刻在她眼中,却仿佛带着父亲指尖的温度,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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