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4章暗流初涌 (第3/3页)
兼打杂的活计。包吃住,没有工钱,但老板答应,等她手艺过关,能独立接活了,再算工钱。
老板姓孙,是个四十多岁的寡妇,面相有些刻薄,但手艺确实不错,绣坊主要接一些成衣铺的零散绣活,也做点手帕、荷包之类的小物件贩卖。贝贝手脚勤快,学东西也快,半个月下来,已经能帮着处理一些简单的锁边、钉扣,甚至开始学着绣些简单的花草图案。
只是这日子,清苦得很。住的是绣坊后面用木板隔出来的、仅能放下一张窄床的小隔间,吃的是粗茶淡饭,每天从早忙到晚,眼睛都快熬坏了。但贝贝不抱怨。比起家里躺在病床上的养父,比起水乡被恶霸欺压的乡亲,这点苦算不得什么。她必须快点学好手艺,快点赚到钱,寄回去给养父看病。
“阿贝!前头那批手帕的穗子打好了没?客人催了!”孙老板尖利的声音从前店传来。
“来了!马上好!”贝贝赶紧应道,加快手上的动作。
她不知道,就在她埋头于针线活计之时,上海的另一些角落里,与她命运相关的人和事,正在悄然运转。
法租界,一栋不起眼的小洋楼内。
当年莫家的乳娘,如今已是一个头发花白、神色惶恐的老妇人,正对着一个背光而坐、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颤声汇报:
“……是,是……小姐确实还活着。当年,当年是赵……赵大人逼我那么做的,我实在没办法啊……我把她放在镇江码头了,留了玉佩……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说……”
男人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烟雾缭绕,声音低沉沙哑:“确定是镇江码头?没记错?”
“没……没记错!绝不敢记错!”乳娘扑通跪下,“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男人沉默了片刻,挥挥手。旁边立刻有人上前,将一把大洋塞进乳娘手里,然后半搀半拖地将她带了出去。
房间里恢复寂静。男人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
“镇江码头……还活着……玉佩……”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莫隆啊莫隆,你的女儿,命还真硬。齐守仁……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掐灭雪茄,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法租界繁华的街景。
“看来,得让人去镇江……不,或许,人已经到上海了。”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潭水,是该搅得更浑一些了。”
而在苏州河畔,靠近公共租界的一处弄堂深处,一间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屋里。
林氏——莫隆的妻子,莫莹莹的母亲,正就着昏暗的油灯,缝补着一件旧衣裳。她的面容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但眉眼间依稀可见昔日的秀美风韵。只是那眼神,总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哀愁与疲惫。
莹莹坐在小桌旁,就着同样昏暗的灯光温书。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旗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低眉顺眼,神情恬静。只是偶尔抬头看向母亲时,眼中会掠过一丝深深的心疼和担忧。
“妈,您歇会儿吧,眼睛要紧。”莹莹轻声道。
“没事,就快补好了。”林氏挤出一丝笑容,“莹莹,齐家少爷……啸云他,最近常来吗?”
“前日刚来过,带了些米和布料。”莹莹点头,声音平静,“啸云哥哥学业忙,还总记挂着我们。”
“齐家是有情有义的。”林氏叹息,“只是……苦了你了。本来……”
“妈,”莹莹打断她,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别说这些了。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啸云哥哥对我们好,我记在心里。其他的……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吗?林氏看着女儿过早成熟懂事的脸庞,心头酸楚更甚。女儿本该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如今却要跟着她在这贫民窟里熬日子,连读书的钱,都要靠齐家接济和她在女校半工半读。那份与齐家的婚约,与其说是保障,不如说是一份沉甸甸的、不知未来是福是祸的承诺。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默默祈祷:隆哥,你若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们的女儿,平安顺遂。保佑……我们失散的那个孩子,也能遇到好心人,好好活着。
夜色,笼罩着整个上海。
繁华与贫穷,阴谋与温情,希望与绝望,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无声交织。
命运的齿轮,在无数人不知不觉中,开始缓缓转动,咬合。
而被卷入其中的人们,尚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与悲欢离合。
(第0234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