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璞玉初芒 (第3/3页)
必有声响,玉钏儿在外间,即便看不清,也该听到。
玉钏儿说没听到,要么是疏忽,要么是小吉祥确实没开。
若没开,她如何偷簪?
他又问:“母亲,您昨日最后见到簪子是什么时辰?”
王夫人想了想:“昨日午歇起来,我还戴过一会儿,后来觉得重,便取下来放回匣子里了。之后便没再动过。”
“之后可还有旁人进过内室?”
王夫人看向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忙道:“昨日下午,刘嬷嬷进来回过事,晚上是彩霞进来给太太铺的床。”
宝玉便让人去唤了刘嬷嬷和彩霞来。
刘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进来回完事便走了。
彩霞则说,她铺床时,并未留意梳妆匣。
线索似乎又断了。
众人都看着宝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宝玉却不急,他走到炕边,目光在床榻周围扫视,忽然,他蹲下身,指着炕沿与墙壁的缝隙深处:“母亲,您看那是什么?”
周瑞家的忙凑过去,伸手一掏,竟摸出一支赤金点翠珍珠簪来!
不是丢失的那支又是哪个?
王夫人吃了一惊:“这……这怎么会在那里?”
宝玉站起身,拍了拍手,分析道:“母亲昨日午歇后取下簪子,或许一时顺手,放在了炕沿上,后来不小心被衣袖拂落,滚入了缝隙之中。
小吉祥打扫时并未留意,而母亲您之后也忘了此事,直到今早想用才发现不见,便以为是丢了。
时间、地点皆吻合,这簪子自己也‘说’了,它并非被偷,而是自己‘躲’了起来。”
他这番推理,层层递进,合情合理,将时间、人证、物证的可能矛盾一一剖析,最后竟真从不可能之处找回了簪子,洗刷了小丫鬟的冤屈!
这还是那个只会在内帏厮混、不管俗务的宝玉吗?
王夫人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困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她接过簪子,半晌,才对地上犹自不敢相信的小吉祥挥挥手:“既然簪子找到了,便没你的事了,起来去领两个月的月钱,以后做事务必再仔细些。”
小吉祥如蒙大赦,哭着磕了头,慌忙退下了。
周瑞家的等人也讪讪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王夫人看着宝玉,终是忍不住问道:“宝玉……你方才……怎会想到这些?”
宝玉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又带着点属于他自己的慧黠:“不过是听程先生讲了些故事,觉得有趣,便胡乱想想。
母亲,这查案断事,也如同看一出戏,需得弄清来龙去脉,找到关键之处,方能水落石出。倒比那些僵硬的八股文章,有意思多了。”
他用自己刚刚萌芽的、对法理与逻辑的直觉,解决了一场身边的不公。
这一刻,他的身上仿佛有光。
王夫人看着他这憨态,与方才那冷静推理的样子判若两人,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叹。
第一次没有因儿子不喜八股而心生不悦。
她隐约觉得,这个儿子,似乎正在走向一条她从未预料到的,却又隐隐觉得……或许并不糟糕的道路。
经此一事,王夫人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再看宝玉,眼神里都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惊奇。
这位往日里只被她们当作孩子般哄着的宝二爷,竟有这般本事!
而宝玉心中,则因这次小小的“实践”成功,对程先生所授的那些“故事”,更加心驰神往。
那看似枯燥的律法案牍之下,原来藏着如此巨大的、可以明辨是非、匡扶弱小的力量。
这力量,悄然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消息不胫而走,传到贾母耳中,老太太捻着佛珠,脸上露出了深邃而满意的笑容。
传到园中姐妹那里,探春连连称奇,宝钗微笑颔首,黛玉则提笔在正在编纂的《古今应对策》草纲上,添上了“察狱”二字。
璞玉初芒,已现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