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午膳 (第2/3页)
盯着皇帝的后宫、起居、私德,眼睛倒是比鹰隼还尖!
骂他?呵,正中其下怀--明日弹劾“拒谏”、“苛待言官”的奏章就能堆满御案,成全了他“直声动天下”的美名,青史里说不定还要记一笔“靖平初,御史张瓒请立后,帝斥之”...他倒好,退休了还能跟子孙吹嘘,当年如何触怒龙颜!
不理会?这开了头,后面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张瓒,成群结队,前赴后继,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理直气壮地来管该去哪个妃子那儿就寝,该立谁当儿子!烦不胜烦!
顾怀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缓缓摩挲,冰凉的触感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火气,他脸上那丝因削弱厂卫而带来的“光明仁君”的温和面具并未破裂,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厌烦。
大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新帝的反应,张瓒更是挺直了腰板,脸上因为激动和期待而泛着红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诤臣”之名在新朝第一天便传遍朝野的景象。
顾怀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张瓒身上,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询问:
“卿...叫张瓒?哪个瓒字?”
张瓒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陛下问我的名字了!这是简在帝心啊!他连忙叩首,声音更加洪亮:“回陛下!臣张瓒!瓒,乃祭祀所用之美玉也!臣父取此名,乃望臣如美玉,持身以正,秉节如玉!”
“哦...美玉张瓒,”顾怀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他微微颔首,“卿之忠心,朕知道了,立后之事,关乎社稷根本,非比寻常,容朕...再思,退下吧。”
“陛下!立后乃...”张瓒还想乘胜追击,却被顾怀那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疑的目光一扫,后面的话顿时噎在了喉咙里,他有些不甘,但终究不敢再强谏,只得悻悻叩首:“臣...遵旨。”
退回班列时,他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得色,显然认为自己今日之举,已在陛下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为日后飞黄腾达埋下了伏笔。
张瓒...美玉? 顾怀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深处那点冰冷的厌烦,已经悄然转化为一丝更深的漠然。
挺好记的,这笔账,先记下,等腾出手来...再慢慢跟你这“美玉”,还有那些想靠管皇帝裤腰带搏名声的“诤臣”们,好好算算。
殿内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变得有些微妙,顾怀摆了摆手,示意沐恩念完最后一道旨意,沐恩展开明黄卷轴,清了清嗓子,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初承大宝,仰赖天地眷佑,祖宗庇荫,并念苍生困苦,天下久经兵燹。值此万象更新之际,特颁仁政,以慰黎元,以彰天德!”
“其一,大赦天下!除谋逆、戕害宗亲、十恶不赦者,余者罪囚,无论轻重,一体赦免,许其归乡,重做良民!望其洗心革面,感沐天恩!”
“其二,蠲免赋税!自靖平元年始,天下各省,田赋、丁银、杂税,着户部会同各省巡抚,体察民情,酌情减免!遭兵灾最重之河北、辽境,务必从优从宽!然国用维艰,百废待兴,开源节流,并行不悖!其具体条陈,着户部详议奏报!”
“其三,抚恤忠良!北伐阵亡将士遗属,加倍抚恤,免除其家徭役十年!伤残将士,由兵部会同地方妥善安置,不得使其流离失所!钦此!”
旨意念出,殿内因为某个年轻御史谏请立后的微妙气氛骤然一松,赦免、减税、抚恤!这是实打实、惠及万民的仁政!尤其对重灾区的强调,让许多出身地方的官员面露激动,然而,“国用维艰”、“开源节流”八字,又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部分精于财政的官员心中激起涟漪--新帝并非一味宽仁,亦知国库空虚,后续必有动作!这“开源节流”四字,足以让户部和相关衙门浮想联翩,是清查田亩?整顿盐铁?还是另辟财源?
但顾怀却不准备给他们继续联想下去的时间,他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玄黑龙袍上的金龙随着他的动作仿佛活了过来,龙渊剑鞘轻磕袍摆。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声中,顾怀玄色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
新朝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洒在太极殿的金瓦上。百官鱼贯而出,低声议论着今日的恩旨、封赏、对锦衣卫的处置,以及那位胆大包天的张御史,仁政带来的欢欣,削弱厂卫的释然,对“开源节流”的揣测,还有那立后风波留下的余韵...种种情绪交织,让每个人的心思都难以平静。
而顾怀则是走到了御书房,屏退左右,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扫过北方的草原,扫过江南的海岸线,最终落在案头那份关于编纂《文渊大典》,以及经过半年筹备,正准备第一次大举下南洋船队的计划上。
他单手托腮,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木桌案。
光明正大?与民休息?
这些固然要做,也必须要做。但这江山,岂能只靠仁德来守?
文渊大典要修,集天下文粹,彰盛世文治,更要收拢天下士子之心...
下南洋的船队更要派,海外的财富、航路的掌控、潜在的威胁...哪一样不比坐在金銮殿上听这帮人歌功颂德重要?
不过...饭要一口口吃,先把这“仁君”的戏做足了,让天下人喘口气,也让这些官儿们高兴几天,修书、下海...这等耗费国帑、震动朝野的大事,还是等等再宣布吧,给他们一点时间,缓一缓,再给他们...一个更大的“惊喜”。
......
午时,养心殿东暖阁。
暖阁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驱散了早春的寒意,午膳已毕,菜式简单精致,多为温补易克化的江南风味,顾怀与卢何相对而坐,沐恩在一旁垂手侍立。
卢何裹在一件厚重的灰鼠皮裘里,整个人枯槁得如同深秋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叶子,几乎要被那皮毛淹没,脸颊深陷,颧骨高耸,蜡黄的皮肤上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他吃得极少,银箸夹起几粒米饭都显得异常费力,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顾怀看着卢何艰难地吞咽,心头像是压着一块浸了水的巨石,他放下银箸,声音低沉:“卢老,新政的框架已经定下,辽境有李易他们,也有你提拔起来的官吏,你...就留在北平吧,朕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为您诊治,或者...回一趟老家,河北的气候更温润一些,好生休养。”
卢何费力地咽下口中微温的汤羹,放下银箸,抬起浑浊的眼,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袖中摸出一块雪白的丝帕,捂在嘴上,压抑地咳了几声。
“陛下,”卢何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浓重的痰音和一种燃烧生命般的执拗,“那栋老宅,臣的确是想再去看看,门前的桃花,也该开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遥远的向往,随即那点光芒又被更深的疲惫和决绝取代,“可老臣...还不能回去。”
“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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